第一回 白發婆娑煨爐溫舊夢紅顔憔悴踏雪訪情人

關燈
,冬夜去天亮還早,自己心裡記挂着早起去看祝長青,不料沒到天亮就醒了,真是用心過度了。

    滅了電燈,再側着身子向裡面睡。

    這次睡得很安适,料着七點半鐘醒來,八點半鐘出門,還可以睡三個鐘頭。

    不要像剛才那樣,頭一着枕又醒過來。

    及至二次醒時,屋子裡電燈還是亮的,一想當然是早,将手表一看,卻是九點多鐘。

    先還有些不自信,将表放在耳朵邊,聽了聽,那表裡的機件,可不是嘎軋嘎軋響着嗎?再聽聽屋子外面,家裡人都有了說話聲,起來的人已是不少了,連忙由床上向下一跳,找了長衣向身上披着,走到窗子邊,掀開一角窗紗,隔了玻璃向外一看,呀,天地一片白色,空中雪花飛舞,很是緊密,近處萬點銀光,糾紛着一團,遠處混混蒙蒙,一層很濃的煙霧,人家樓閣,都在隐約之中,啊呀,怎麼會有這樣大的雪?原來預定了今天清早去看人的。

    這大雪天是沒法子向家人說謊,有事要出去的了。

    回頭一看屋子裡的鐵爐子,燒得紅光呼呼作響,也不知道女仆們什麼時候進來添的火,自己睡得太熟了。

    假使一早起來,不讓母親哥哥知道,冒着雪也就出去了。

    如今,是不行的了。

    于是,一面叫老媽子打水,皺了眉毛将頭發蓬亂着,披了兩绺到臉上來,一面披着衣服扣紐扣,一面走到二太太屋子裡來。

    二太太見她臉上憔悴不堪,頭微偏着垂到肩上,因道:&ldquo你怎麼樣了?昨晚上缺了覺,沒有睡得好嗎?&rdquo寶珠擡起一隻手來,捏了個小拳頭,在額角上捶了幾下,搖搖頭道:&ldquo不是沒睡好,沒睡好,能這個時候才起來嗎?我腦袋有點兒發昏,手心裡也有一點兒發燒,媽,我到醫院裡瞧瞧去吧。

    &rdquo二太太望看她道:&ldquo怎麼上醫院去?外頭多麼大的雪,那真會把小病弄成大病了。

    &rdquo寶珠道:&ldquo下雪的天不瞧病,假使這天有人要死,都隻好不救了?&rdquo說畢,也不待二太太說第二句,即刻扭轉身回房了,自己匆匆地漱洗已畢,連茶也不要喝一口,就隔了屋子,大聲向二太太說:&ldquo我瞧病去了。

    &rdquo 一面說着,一面下樓,二太太還在後面追着出來說:&ldquo讓李二替你雇好一輛有蓬子的車,你再走也不遲呀!&rdquo寶珠哪裡聽見,走到院子裡,頂頭遇見大哥邵恪忱,自己先将大衣的皮領子向上擁了一擁,&ldquo哎喲&rdquo了一聲,将腳步更一步緩似一步地向外走着。

    恪憂道:&ldquo怎麼着,你不舒服嗎?&rdquo寶珠點頭道:&ldquo我就到胡同外面醫院裡去瞧瞧。

    &rdquo她口裡答複着哥哥,腳步并不停止,已經由院子裡走向門口來了。

    走到大門口,隻見胡同裡的積雪,如鋪着一條大厚絮一般,隻是路中間,讓車子拖了幾道上尺深的車轍和一些人腳印,由胡同南端向北端一看,哪裡有一輛人力車子,靜悄悄的隻是在長空裡紛舞着雪花而已。

    把大衣自己緊緊地抄着,人向雪中一跳,兩隻皮鞋都埋入雪中不見了,這也不去管,回頭一看,家中并沒有人追出來攔阻,放開腳步踏着雪,就向胡同外面走。

    那雪花由空中飛舞着,向人衣領子裡亂鑽,令人一陣陣的涼氣透胸,鼻子眼裡,向外透着熱氣,自己都看得清楚,這空氣裡的溫度,正是低極了。

    自己放開大步,在雪裡走上了大街,先在店鋪屋檐下站着,将身上的雪花一齊撲了下去,然後等着一輛人力車子過來,給了重價,坐到她情人所在的安樂公寓來。

    到了公寓門口,下了車子,自己覺得臉上如涼鐵一般,手掏錢給車夫時,十個手指都僵直着不能伸動了。

    不過到了這裡,自己精神上得了一種極大的安慰,也就不怕冷了,心想讓祝長青看到,也可以表示我的誠意,他當然要極力安慰我一番的,她正如此想着,可是公寓裡的夥計,這個時候迎出來了,一見她,先道:&ldquo你是來會祝先生的嗎?他不在家,一早出去了。

    &rdquo寶珠聽了這話,實在大為掃興,站在門口,不免發了呆,把冷也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