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殺皇帝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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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叛你的是結義兄弟顧惜朝,幫你的是紅顔知己息紅淚!” 這一句,頓使戚少商一時為之語塞,說不下去了。

     “怎麼樣?” 李師師刀法一緊。

     “如果我還是要殺他,你勢必維護他的了?” “是。

    ” 李師師這一句也說得毫無周轉餘地。

     “好,我不殺他,”戚少商也劍勢一展,低叱道,“我這次來。

    本就沒意思要殺這狗皇帝!” “好,”李師師刀意一斂,“我信你。

    ” 話未說完,隻聽房外火光晃動,兵光耀目,人聲雜沓,有人大喊: “萬歲,萬歲爺,你可無恙!” 隻聽有人喝道,“還喊什麼,沖進去護駕要緊!” 戚少商劍法突變。

     淩,而且厲。

     攻向李師師, 孿師師似意料不到,吃了一驚,“嘶”的一響,她左臂绯色的衣抽,已吃一劍割斷了下來。

     戚少商嘿嘿一笑,身形一旋,已裹中蒙面,抛下一句: “但借汴京第一美人紅袖一用,讓我誅殺群奸獨夫之際,更添餘香。

    ” 話來說完,“砰”地一響,蘭房門根已給踢倒,七八紫衣侍衛,已發喊沖了進來。

     ——這人總有許多傷心事吧? 一個有大多傷心往事的人,再開心時也是郁勃難舒的。

     這傷心人的劍絕對是把傷人劍。

     才一下子,七八名恃衛沖了進來,但見血光紛飛,血雨激飛,不旋踵間已倒下了三、四人。

     餘四、五人,抵受不住那驚龍走蛇的劍氣,隻有邊戰邊追,一面大喊: “來人呀,救駕!來人啊,有刺客!” 叫聲未畢,忽又有五條人影闖了進來。

     五人都蒙面。

     一個高大威猛,長子長足,但也予人笨手笨腳的感覺。

     一人個子不高,但露出一對頗為醒靈的眼。

     另一人十分沉厚持重,但未蒙上的額角卻已經用墨炭塗黑——難道他的額特别好認,以緻他蒙面之前,還得先抹黑? 還有一人瘦小精悍,手裡攢了柄飄紅枕黛主鋒槍。

     最後一人,很怪。

     怪的意思是:這人手裡持着劍,劍很妖:他的腰很細,也很妖;他的眼神很奇特,仿佛有點迷蒙,有些驚惶,更是妖。

     但這些特點都隻是”妖”,并不怪。

     怪的是他的身法、劍法乃至于一進一退:如果是深谙武術境高低,他倒是可以一眼就看個透徹。

    聽曲樂,隻要一人耳,便知韻律優劣。

    是以他喜人稱亦自稱為:“風流教主”。

     惟對武藝,他不行。

     何況,他也不在廳,而在房。

     而且是在床底。

     榻下。

     餘下那五名衛士,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算看出也沒有用,因為再攻進來的四人,隻是那高大個兒一手一個,隻折了二人,剩下二人,也吃了兩道“暗器”,扒在地上,一時再也起不來。

     ——而那兩仵”暗器”,竟是兩隻“飯碗”。

     那竟是趙佶與李師師夜宴小酌台上盛小食甜品的碗! 一--趙佶依戀李師師,曾賜她避寒金钿、映月珠環、舞鴛青鏡、主虬香鼎,也賞過她端硯、鳳硯、李廷矽墨、玉管宣毫筆、剡溪绫紋紙,這些寶貴珍物,這兩隻碗,叫“龍風掬歡碗”,當然也是趙佶自民間搜刮來随手送給佳人的東西! 那幾名侍衛一倒,“黑額的”與高大個兒分别向戚少商一颔首、一點頭。

     戚少商立即開路,掀簾,攻人李師師的閨房,随即大喝了 “狗皇帝!滾出來:今日奉命饒不了你!” 這陡地聲大喝,不僅使李師師震了一震,連匿藏在榻下正厭幸自己或能過此度劫的道君皇帝,大吃了一驚。

     何止大吃一驚,簡直失了心、喪了魂、銷了魂、碎了魄! 猛地一震,“碰”的一聲,頭頂便撞在床闆上! 這一下,他可吓壞了! 戚少商等人也聽着了!
5.英雄盡敗你的手
額角抹黑的漢子,自然就是張炭。

     一一他的臉半黑半白,太過好認,不如盡皆塗黑。

     他聽覺何等靈敏,反應也快,聞響立即跟那拿長槍的漢子點了點頭。

     這時,戚少商也颔了颔,故意“嗯”了一聲,道:“床榻那兒有異響,是人是大還是耗子,誰過去瞧瞧。

    ” 隻聽那持槍的大漢叱道:“我去,” 閃身上前,長槍槍尖一挑,掀開了床簾,隻見一床亂被,另有一角被衾,透人床底,各人心裡明白了七八分。

    拿槍的孫魚故意大聲道: “床上沒人,隻一股尿騷。

    ” 張炭沉聲道:“床上沒人,床下呢?” 戚少商嘿嘿笑道:“堂堂九五之尊,怎會在床底下,那豈非與蛇鼠無異!——不過,你既說了,我得瞧瞧去!” 隻聽一聲清叱,李師師又疾掠過來,拔刀出襲,一面叱道。

     “大膽盜匪,敢傷我官家,跟你拼了!” 戚少商會意一澤手,孫魚立刻挺槍跟李師師打在一起,乒乓跌蕩,好不熱鬧。

     槍風勁。

     刀意銳。

     兩人兵器雖一長一短,但故意應合,也打得旗鼓相當。

     是以戚少商故意讓孫魚“應付”李師師。

     ——白牡丹不放心他們是否真會殺害趙佶,因而會掠人房裡“押陣”。

     ——再說,趙佶遭困受辱,李師師若全無表現,這事追究起來隻怕李師師要第一個遭殃。

     戚少商讓孫魚出手,而他最明白如何分配當前形勢: 張炭身上另有重任。

     朱大塊兒隻善戰,不适合作假。

     陳念珠隻用在得當之時。

     ——那受制的劍妖孫憶舊,則不可用。

     隻可拿來犧牲。

     ——因為那是“可以犧牲”的人。

     而戚少商自己,卻正要主持大局: ——要不然,适才跟李師師一戰,而今他還用了她的紅袖蒙面,幽香尚在,像這種紅顔豔娘,他再跟她打上七天七夜也不嫌倦乏。

     不過,大事要緊。

     他至多隻是個喜歡生香活色而緻色香心動的男子,他的愛念一面旋起旋滅,像對息大娘的情意,一往情深,不消不滅,畢竟是少有也僅有的。

     ——他愛色好色,但見色忘義、重色輕友,畢竟不是他的作風。

     也不是他這種人的作為。

     這是重要關頭。

     盡管他久曆戰陣,一向舉重若輕,但今晚的事非同小可,他也如履薄冰,謹慎從事。

     他明白李師師的用意。

     但他所布置的一切,也别有用心。

     所以他暗示意:孫魚與李師師先行“交戰”。

     而他則主持大局。

     主持行動。

     他先用劍在床底下撩了撩,然後向朱大塊兒喊道:“你手長臂闊,仰裡邊去,看有個啥生蟲死物活絕兒,把他給刨出來吧!” 其實,他用劍往裡一撩之時,就碰上了軟綿綿的人體。

     他真想一劍刺下去。

     ——這樣一刺,便殺了一個皇帝,也除了一名昏君了。

     他真有這個沖動。

     ——這個皇帝曾害得他流亡千裡、親朋喪盡,臂斷愛滅! 但他仍強忍住了。

     ——該殺,但仍殺不得。

     因為殺了更糟。

     ——天底下偏生就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尤其越是權重天下的人越如是。

     這種人也許作過不少好事、功勳,但也造過不少孽、在殺不少無辜,按照道理他所作所為,早該遭孽報了,但他又偏不死,而且死了對大家也實在沒好處,仿佛他生平的功德已足以為他彌補一切似的,他偏生不死,手握天下權,就算再一個一萬個不該死的人給人狙殺了、身殁了,他還是在那兒,屹立不倒,甚至長生不老。

     戚少商真想殺了這個荒淫天子。

     但他沒殺成。

     這一劍沒刺成,砰的一聲,整個房子幾乎裂開兩半。

     是給人一刀幾乎劈為兩爿! 能一刀把一間偌大的房子劈開兩邊的人,天下沒有幾個: 他一定是其中一個。

     第一個。

     他是禦前第一帶刀總侍衛: 一爺。

     他的刀很長。

     一把長達十六尺七寸七分七的刀,看去妩媚多于肅殺·流俗多于傷人。

     但這一刀撥出來,劈下去,勢足以開天辟地、斷山裂石,但又恰到好處,妙至颠毫,因這一刀隻攻破了這房間的一個缺口,把戚少商等人所布成的陣式先行一刀劈散,但并沒有傷及任何人: 也就是說,假如皇帝就在這“刀程”之中,也決不緻誤傷了他。

     這一刀看似魯莽滅裂,但其實又是極精極細,像對待刻骨銘心的戀人一樣溫柔。

     刀至。

     人到。

     一外身着藍袍,臉很紅,眼很眯,鼻很勾,眉很火,發很長,個子卻很矮的人一步就跨了進來。

     他随着刀勢,把戚少商的人馬隔成楚河漢界。

     他就是一爺。

     戚少商瞳孔收縮。

     因為他不止看見一個一爺。

     還有一爺身邊的人。

     這人又胖又圓,看來還有累贅,更有些腦滿腸肥,但他卻是悄沒聲息的随同了一爺“滑”了過來,在場每一個(包括戚少商)看見他的時候,都不知道他在何時、如何“溜”進來的。

     這樣的人,才可怕。

     但這樣可怕的人,卻臉上一直保持了個笑容。

     此人肥肥胖胖白白,滿臉笑态可掬。

     他像個生意人。

     生意人最重和氣,不和氣哪生得财來? 可惜誰都知道他不是生意人。

     ——如果一定要跟“生意”扯上關系,那麼,他充其量隻能算是個“死意人”。

     他“買賣”的是“人命”。

     他的“買賣”還十分合法、公開。

     但一點也不“公正”、“公平”。

     因為他的職銜是。

     京畿路刑部總捕頭。

     ——朱月明。

     有的人是平民見了他,會怕;有的人是江湖人見了他,會怕;有的人是惡人遇上他,會怕;有的人是好人遇上他,會怕:有的是盜匪見到寸怕,有的卻是官宦見到才怕一--一但眼前這個笑臉刑總朱月明,人人見之人人怕。

     他常說自己沒啥特别之處: 不過就連”任勞任怨”這樣的人物,也對他眼服帖帖。

    唯唯諾諾,更是他一手培植起來的。

     偏生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