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省詐書水鏡留元直 脫徐母孔明遣趙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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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千古相傳,那來信史,人生在世,必重人倫。

    我國有五千年曆史,肇造民國,隻十餘年。

    以前歲月,都為君主一味專制自私,烏煙瘴氣,大家眼熱,自然皇帝鬧個不斷,此仆彼興,你争我奪,真是改朝換代,殺人如麻!篝火狐鳴,揮戈問鼎。

    一登大寶,新的稱天命,舊的誅一夫,新的附風攀龍,舊的除根斬草。

    誇說興朝,自稱盛德,沽名釣譽,便又來修前史,貓哭老鼠,本為哄人,那裡信得!若問執筆之徒,不是前朝舊臣,便是新朝功狗,戰栗歸命之餘,匍匐天威之下,一個良心早喪!一個氣骨毫無!一般都是不識人間羞恥之夫!阿谀求容,摸棱固位,自保性命都來不及,那還顧得後世唾罵,敢不歌頌新朝,貶削前代;内諱外諱,以辱主知,不但十分避忌,且須百般附會,才能著成一部加官進爵錄,仍莫測天顔喜怒,要他去學董狐,真無這種膽量;自求獨有千秋,尤無這種心肝!如此一來,一代史書成功之日,便将前朝史迹,遺存的一點蹤影,一并化作灰飛,送上雲端。

    所以古往今來,并無信史,除起枯骨而問之,或尚能言一二,此外覓遍人間,恐竟不能得到隻字的信史了。

    有心人痛心疾首,乃著野吏,以遺後人。

    讀書之士,好古敏求,因重野史,不厭多讀。

    枭雄輩出,知正史欺人之力日微,複依正史,亦著野史而亂之,于是野史又不足信;其足信者,皆不同于正史者也。

    即如三國演義一書,迷人最甚,其大體同于正史,而稱諸葛将才,非附鬼神,即同兒戲,安危大計皆失之。

    請葛殆不如此,是此類也,蓋不足信雲。

     說到人倫,亦以帝王之故,後增為五。

    古者朋友自抑,以君臣相謙,動曰主臣,帝王既起,假名為用,聖人垂君臣之義,比于朋友,不許人君妄自尊大;是君臣不過稱謂,倫常合于朋友,本無此倫,竟出諸上而冠于首,豈不大謬!卒以人生隻有四倫,民主一作,不倒而倒。

    其餘四倫,人既不能一日無家庭,複不能一日無朋友,自不可滅而必重之,苟違此義,無異自棄于社會。

    天地雖寬何以自立?故忘恩負義,棄親賣友者,将必無地自容。

     三國演義,稱徐庶懷才不遇,市上佯狂,殺入報仇,薦賢走馬,固豪傑也。

    而感劉知遇,緻身圖報,忽将其母忘為将護,生被程昱冒充手筆,诳入許都,緻成不忠不孝之徒,而死老母!與王陵趙苞輩,一例抱恨終天!其擇交不慎,知母不明,謀人不忠,事賊不智,何至如是!雖說才人疏忽,策士縱橫,但抱各為其主之心,都無推己及人之念,而徐庶既亦人材,不當竟至如此不可收拾也。

    有謂古之謀臣,即今之政客,類多溪刻尖酸,不留餘地,方以類聚,始友程昱,陰謀無後,鬼神所忌,宜蹈此報,此仍過信亂真野史之言。

    比遊京師,于爛紙堆中,市得古本三國舊志一冊,所言三國戰争,諸葛徐庶一切行動,均不同于相傳之演義;三國結局,且不同于正史。

    後有跋,跋謂三國史籍,亡于五胡亂華之秋,世傳正史,出于僞作!胡惡言漢,故以天下屬魏,魏者僞也。

    又以故老相傳中興,流在闾巷,不可盡掩,則于昭烈書正統以亂焉雲雲。

    是三國野史,其真者尚在人間,亟思以廣流傳,惜早佚失前半。

    其書自賺徐母入都始,亦不知何人所作,要自可信,爰參酌而錄傳之,更名反三國志,以别演義。

     書歸正傳,卻說曹操聽從程昱之言,将徐庶母親诳入許都,教程昱好生侍奉,賺到手筆,假造徐母家書,不言曹劉短長,隻說年老多病,久不見子,倚闾深念,寥寥不過數語。

    加緘封固,差令在館侍役,與庶同族的一名鄉人,教以語言,許之歸來重賞。

    此人小名狗頭,心術素壞,貪金聲諾,去到新野,來賺徐庶,改事曹操。

    當下收書領命,辭過程昱,徑奔新野而來。

    一路夜宿曉行,不數日,已至新野,投書求見。

     時玄德正因單福軍師說起,當世賢材,有琅琊諸葛亮,襄陽龐統,人稱伏龍鳳雛,皆具經天緯地之才,治國安民之略,均在此間襄陽山中高卧,極力推薦。

    玄德大喜,立備二分厚禮,命關羽往南陽卧龍岡,聘請諸葛孔明先生;張飛往襄陽龐德公處,聘請龐士元先生,并囑縣中預備迎接。

    關張領命,單福軍師又囑咐二人不少言詞,親自送出門外,候其登程去訖。

    回身進内,不到一刻,忽見縣役走來禀報,外有軍師鄉間人,說奉徐老夫人命,來見軍師。

    單福聞言吃驚,即令引入相見。

    來人禮畢,呈上書信一封。

    單福忽睹封面老母手筆,眼中淚落。

    玄德不知何事,慰之道:“軍師勿憂,曷拆此書視之!”單福将信拆開,上寫:“聞汝近佐劉使君,十年遊蕩,幸可立身,老身為曹公迎至許昌,年老病深,恐難相見,……”以下字迹,頓然模糊不明,似老人手顫所書,不可複識。

    單福讀罷,揮淚痛哭不已,玄德對坐相感,亦欷歔不置。

     單福哭罷,問來人道:“來時太夫人進膳如何?”狗頭道:“小人來時,太夫人思念軍師,日止一粥。

    ”福聞言,愈覺悲痛,對玄德曰:“福不材,本欲佐将軍共圖大業,今老母被囚,方寸已亂。

    不能更在将軍側矣!敬啟将軍,仆實姓徐,名庶,字元直,穎州人氏,因殺人出走,變姓名為單福,蒙将軍不棄,獲侍左右,将軍大仁大義,定不忍庶母以庶故,囚死許昌,倘令庶得見老母,德恩如山,沒世不忘!”玄德慘然道:“軍師何出此言!備一時疏忽,未能奉迎太夫人,緻高年而入許都,軍師又無兄弟,備何敢以一己遇合之私,妨軍師人倫天性之孝!隻乞少留祖道,以申微戀,軍師即可摒擋一切,早赴許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