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的情調

關燈
純銅制的大磬和青龍偃月刀,廟貌尊嚴,香火頗盛。

    島和陸地間有栖旭橋互相聯系,白雲碧波,紅橋綠柳,相映成趣。

    那種景物,宛若雜花生樹,群莺亂飛的暮春三月的江南。

     河内大學以醫科為最優。

    起初我以為這大概是得力于法國的巴斯德的光榮的傳統,後來才知道這僅是一小部分的理由,最重要的是,任何殖民地政府所辦的殖民地教育,隻注重體育、美術及應用科學(如醫科、工程、銀行、會計),至于純粹的社會科學,或高深的理論,統治者都是提心吊膽,恐怕青年學子讀了那種學科後,将圖謀不軌,作不利于政府的事情。

     記得我在河内的時候,我正在研讀一本英文的經濟史的名著,其中關于法文的資料我不大明了。

    我跑去請教一個安南人,他把我的書拿來翻一翻,看見裡邊有“政治”一詞,不禁大吃一驚,連忙告訴我說:“看不得!看不得!”我看他那種驚惶失措的情形,覺得可笑而又可憐,同時,我更徹底認識所謂殖民地教育,它的目的在于培養書記人才,并不希望優秀青年有更大的企圖。

     河内的遠東博古圖書館給我印象頗不壞。

    這個圖書館專門搜羅中國的古典及佛經。

    館内有不少朱顔白發的博學鴻儒,他們一面看中國書,一面用法文或越南文做筆記;不計風雨,無間寒暑,他們天天到圖書館來用功。

    據我知道,法國的一些著名漢學家都在這間圖書館埋頭苦幹若幹年,然後回到法國去執教鞭。

    在承平的時期,滇越鐵路的交通十分便利,駐在河内的法國學者或越南學者可以毫不費力地到昆明去飽嘗中國風光。

     中國文化深入河内各階層社會。

    老年人的中國舊學很有根底,他們的家裡總挂着中文的對聯和匾額,古色古香,使人忘記漂泊異鄉的感覺。

    他們的中國字寫得很工整,顔筋柳骨,力透紙背。

    不過越南人的中國字有一部分已經是變體,例如中文數目字“五”字,越南人讀為“南”,寫起來,便變成“南”字旁邊加個“五”字。

    他們做文說話時,不但常用中國的成語,而且在新名詞的翻譯上,他們百分之百是沿用中文的譯名。

    在中越的關系上,我覺得文化的繼承比較血緣更有顯著的影響。

     談到河内的飲食,我至今還念念不忘香米和白鴿。

    普通我們在國内所吃的南洋米,不論西貢、曼谷或仰光運來的米,多呈雪白的顔色;但河内的香米的顔色微黑,吃起來香而不膩,爽而不硬,它的妙處是在真珠似的糯米與元氣充沛的糙米之間。

    用這種米飯配着微火炖成的三層肉,加上頂好的越南的魚水,倒是很開胃。

     河内廣東街的燒白鴿也是很有名的。

    這間鋪子不算大,裡邊僅容四五張桌子。

    這兒的鴿子又肥又嫩,普通一隻燒鴿子僅值越币六角。

    兩個人各吃一隻紅燒鴿子,配着清甜的香米飯及什錦豆腐湯,不過越币二元,真可說是物美價廉。

    從此可見飲食最重要的是原料及作料,其次才談到烹調的技巧。

    假如原料不好,作料不齊,雖易牙複生,也是毫無辦法,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便是這意思。

    在我的記憶中,河内廣東街的燒鴿子,與北京宣武門内的烤牛肉是等量齊觀,一來它們保存最優美的原始的風味,二來它們的價錢很公道,連普通的小店員或小職員也吃得起。

     我認識一位做出入口的商人,他是專走西貢、河内、廣州灣這一條路線的。

    據說,從前的商品是從香港運到廣州灣,轉到河内、西貢,現在卻成倒流的現象,許多輕便的東西,如自來水筆和手表,都是從西貢流到河内轉往廣州灣和内地。

    一進一出,利市三倍。

    商人的觸覺最敏銳,各地方的行情的起落,他們都是未蔔先知,而且他們會利用所有的交通運輸工具及金融機構去達到他們謀利的目的。

     我們在河内逗留兩個多月,陷于進退維谷的狀态,到了小女仁思快要滿月的時候,我們決定回到茶榮省,過着長期隐居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