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的情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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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剛到越南的時候,因水土不服,孩子害了一場大病。

    鄉下沒有衛生設備,同時,也沒有什麼好醫生,我隻好憑自己的一點醫藥常識來治療。

    我不讓孩子吃飯,每天隻給他新鮮的檸檬汁沖開水來喝,大約有三四天工夫,他的病逐漸有起色。

    在越南的幾年間,我的親友或眷屬們如生病,我照例用饑餓治療及多喝檸檬水這方法來醫,十九都不藥而痊。

     但是,由繁華的香港跑到偏僻的越南鄉下,起初多少住不慣,尤其是因孩子害了一場大病,使我又動起回國的念頭。

    我想河内比較接近中國大陸,不妨到那邊去看看風勢。

    假如交通真正不成問題,那麼我就跑到重慶去參加抗戰工作,比較更有意義。

    我和太太商量,她也贊成我的意見,雖然這時她已經懷孕七八個月,走路頗成問題。

     我們跑到河内後,暫時住在旅店裡。

    我到處去打聽往内地的通路。

    據朋友說,自滇越鐵路的交通斷絕後,火車隻能通到老開;由老開到雲南的邊境的交通相當困難。

    我想到茫茫的前程,看看身邊羸弱的幼兒與大腹便便的太太,以及那些好像敝帚一樣的一大堆行李,不禁又打消念頭。

    這兒我不能不佩服郭沫若先生的革命的勇氣和決心。

    因為當抗戰爆發時,他能夠擺脫挈婦牽雛的鎖鍊,毅然決然地把那位情深似海的日本太太及五個孩子抛在後頭,自己一個人回國參加抗日工作。

    老實說,假如我站在他的地位,我一定不能夠在那麼危急的時候獨自回來,至多跑到日本的鄉下去隐居罷了。

     在河内住了一個多月,太太要分娩。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見婦人生産的真情實況,看護婦壓住太太的雙手,她的顔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白,額頭上的大汗像雨點一樣流個不停。

    我看她那種難過的表情,幾乎要腸斷心碎。

    太太老是有聲無氣地呻吟着,突然間,她用極尖銳的聲音叫了一下,小孩便從母體裡分化出來。

    那濕淋淋的好像落湯雞一樣的頭發,殷紅的臉龐,青一塊白一塊的肚皮,真夠人害怕。

    尤其是肚臍與胎盤連接在一起,這樣子更是醜惡不堪。

    接着,醫生給小孩剪斷臍帶,臍帶剪完之後,又用全力向太太的肚皮上亂壓,希望把子宮裡所有的血都壓出來。

    太太那麼痛苦,醫生和看護都毫不動心,所謂“仁術”的醫生,恐怕是世界上最殘忍的一種人罷。

     小孩出生之後,太太又破涕為笑,剛才那種肝腸寸斷的局面完全置在腦後。

    她問我是男是女,我告訴她說是女,她頗不高興。

    我安慰她說,反正我們不靠兒女養活,生男生女都一樣,說不定我們的女兒長大時,緊握國家大權,像宋氏三姐妹一樣,那時我們倒可以做老太爺、老太太呢。

     太太在醫院住了一星期便出院,我除幫忙照顧小孩外,便時常到市場去巡禮。

    河内一向是越南的政治文化的中心,法國駐越的總督府便設在這兒。

    論商業的地位,河内不但趕不上西貢,而且也不如海防,它至多隻與柬埔寨的首都金邊分庭抗體。

    這兒的電車和公共汽車都相當簡陋,最普通的還是三輪車與單車。

    柏油路的鋪設僅限于通衢大道,到了萬人麇集的地方或河東一帶,馬路是崎岖不齊,這對于旅客是很不方便。

     河内的氣候是純粹大陸的氣候,冬天相當冷,夏天簡直熱得透不過氣來。

    我到河内時,正值酷熱的炎夏,整天揮汗如雨,全身長着痱子,然而在這種壞天氣裡,我仍舊忙裡偷閑地跑到樹蔭下或圖書館去看書。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專心看書的時候,周圍的熱度似乎也降低。

    記得從前在燕大時,那些洋氣十足的二毛子多到北戴河去避暑,容希白(庚)先生卻笑他們附庸風雅,因為在暑期中,容先生足不出校門一步,但他的名著《金文史》就在酷熱的暑期中撰述出來。

     河内的第一風景區為還劍湖。

    還劍湖的面積不大,但湖水澄清,耐人尋味。

    湖心有玉山島,上建玉山寺,祀水仙神女,前臨鎮波亭。

    當地的文人學士曾建關聖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