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記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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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而觀其大節焉。

    故參知政事,贈太子少師,清獻趙公抃,歷事仁宗、英宗、神宗,以忠亮純直為時名臣。

    公嘗治虔、治益、治杭、治越,其政本之以清淡,行之以簡易,寬不為弛,嚴不為殘。

    使在漢氏,課功第能,當不在循吏下。

    抑公所為大過人者,不寧惟是,當王安石變更祖宗法,海內騷動,廷臣唯諾趨走,莫敢後先,獨與司馬文正光、範忠文鎮、唐質肅介牴牴爭論,不少假借。

    至上疏言財利於事為輕,民心得失為重,不罷青苗使者,非宗社之福,公卒去位。

    小人相繼用事,濁亂天經,蘖牙禍根,荊舒之罪,穢汙簡冊。

    如有一個臣,斷斷猗無他技,中原遺老,炳然元龜,天下後世,感憤追想,猶凜凜有生氣,嗚呼!此其所謂大節,關係於世道治亂升降而不可誣也! 鹹淳六年,知贛州、大宗丞番陽李侯雷應,以公嘗辱為是邦,始至,訪公祠所在。

    郡治故有祠,與濂溪並,自濂溪移祀於學,前守陳公宗禮始建公廟於城之東偏。

    歲時妥侑,習為故常。

    屋弊且壓,神不顧享。

    侯慨然曰:「是不可憚改。

    」會歲豐人和,庭無征發,於是棟楹欄檻之腐敗撓折者,瓴甓丹雘之疏漏漶漫者,神位祭器之缺失不如禮者,所費儉約,一日新美。

    又更為之門,俯臨大衢,非徒侈觀,使過者敬恭焉。

    明年夏五落成,侯時已除湘南刑獄使者,將行,走書屬某記之。

    某惟吏道苟且逐末忘本久矣,侯之先公忠清有風裁於世,侯得之見聞,獨能尊事文獻,景行先哲,示邦人以繹教,思其淵源,有自來哉!清獻距今二百餘年,贛石,公所鑿也,章貢台,公所創也。

    公之事遠矣,而其山川猶有衣被其餘者。

    贛人之思之曰:「公生而德澤在吾土,公之賜也;公死而典刑在吾土,公之賜也。

    」嗚呼!公之在熙寧也,當時小人號為得志,富貴澌盡,終歸無有。

    贛何地也?而公祠在焉。

    後公而為贛者,相望亦豈無可以係去思者?而公之祠巋然靈光,何其懿也!嗚呼!士大夫之於當世,其大節可不謹哉!可不謹哉! 贛州重修嘉濟廟記 今天子鹹淳六禩,大宗丞、權侍左郎官李雷應,被旨知贛州。

    贛地大而俗囂,山寬而田狹,俗囂故易以噪,田狹故易以饑。

    侯未至,以為難;將至,以為憂。

    乃七月下車,膏雨霈流,嘉氣坌集,民聲大和,四郊以寧。

    侯悅,莫喻所從來也。

    百姓歌之曰:「我土渢々,黍稷芃芃。

    孰啟我侯?我神之功。

    我氓蚩蚩,牛犢熙熙。

    孰相我侯?我神之威。

    」侯驚,召父老進而問故曰:「是何神也?」父老相率告於庭曰:「州之東有廟曰『嘉濟』,自秦漢以來,血食至今。

    我民司命,匪神其孰屍之?」侯恤然曰:「我何以得此於神哉?抑神實德我,我其有不緻力於神?」乃肅籩豆,乃潔牲牷,晨起詣廟,以謝以祈。

    既竣事,周視庭宇,不遑於寧。

    始建議營度,刊木於厓,浮竹於津。

    厥材既堅,厥工惟時,植圮支仆,撤去庳陋,傭力奔走,鹹勸於事。

    堂皇言言,廊廡嚴嚴,有門秩然,有亭翼然。

    於是神位具宜,廟制大備,王宮皇皇,袞冕裳衣。

    祠既畢,則以其餘修道逵,以便來遊者;葺二浮梁,以便絕江者。

    錢奇二百萬,粟奇二百碩,悉出侯所節縮,故役成而人不知。

     明年四月,侯除荊湖南路提點刑獄,未行,粟米在市,蠶麥滿野,雞犬相聞,達於嶺表,訖侯去視始至如一日焉。

    百姓復歌之曰:「奕奕廟貌,我侯新之。

    侯為我民,匪神是私。

    田有稻粱,野無幹戈。

    微侯之賜,胡以室家?屢舞仙仙,伐鼓淵淵。

    何以報侯?萬有千年!」予時臥山中,州從事具本末來屬予言其事。

    予按祭法,能禦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神之為靈昭昭矣!謹敘次下方,納諸廟門為記。

     贛州興國縣安湖書院記 贛興國縣夫子廟,在治之北門。

    縣六鄉,其五鄉之人來遊來歌,被服儒雅。

    東二百裡曰「衣錦鄉」,其民生長鬥絕險寒,或為龍蛇瀆於邦經,有司黽勉以惠文從事。

    鹹淳八年,宣教郎臨川何時來為宰,憫然曰:「使人不可化,則性命之道熄矣。

    」顧邑校曠越不克施,乃夏四月,即其地得山水之勝,議建書堂,以風來學。

    召其豪長,率勵執事,堂庭畢設,講肄有位。

    彙試館下,錄為生員凡二十八人,又拔其望四人為之長。

    冬十月,令率諸生以牲幣薦於先聖先師,樽俎旗章,等威孔嚴。

    環觀愕眙,屏息胥忭。

    黧老婦子,轉相傳呼,然後翕然以儒者為重。

    令曰:「吾教可行矣。

    」載命胥正,秩其比伍,家使有塾,人使有師,如黨庠術序之意。

    置進學日記,令躬課其凡,督以無怠。

    又上諸府改其鄉曰「儒學」,植之風聲。

    於是山長穀荒,人是用勸,鹹願進向文事,率由訓程。

    傳曰:天地之道,浸言化以漸也。

    風俗之積,幾千百年,而令一朝變之,固若是速歟! 共惟國家,五星聚奎,實開文明。

    皇祖制詔,天下州縣立學,所在表章儒先。

    復創書院,三代以下,斯文彬彬焉。

    先民有言,地氣自北而南,粵從衣冠正朔,啟我吳會,自江以南,悉為鄒魯。

    今也遐荒陋僻,沐浴教恩,如狂得瘳,如迷得呼。

    王澤之滲漉日深,地氣之推移日至,此豈偶然之故哉!予於令為同年進士,適守是州,今奉天子明訓,以字民為職,能廣學愛宣德化,是為不辱威命。

    將上其事於朝,復諗之諸生曰:「昔有文翁,興學於蜀。

    受業博士,時則張叔。

    學官弟子,畏而懷之。

    彼何人哉!叔兮叔兮!」又進諸生之長諗之曰:「昔有文公,設教於潮。

    潮人趙德,以士見招。

    維文與行,倡於齊民。

    其則不遠,德哉若人!」諸生拱而前曰:「某等幸生明世,惟師帥不鄙夷之,俾獲有聞。

    雖不敏,敢不受教!請刻諸石,以詔百世。

    」 書院之制,前為燕居,直以杏壇,旁為堂,左先賢祠,祠後為直舍,繚齋以廡,不侈不隘。

    臨溪為之門,堂名「絜矩」,齋名「篤志」、「求敏」、「明辨」、「主善」、「率性」、「成德」,其門總曰「安湖書院」。

    某山中所題雲。

     道林寺衍六堂記 餘行步長沙,道湘西,登道林寺。

    舊有四絕堂,指沈傳師、裴休筆劄,宋之問、杜甫篇章也。

    堂之顏,吾鄉益國周公書之。

    至是百二十年,公又有記,述蔣之奇語。

    之奇取歐陽詢書,韓愈詩,而黜裴、宋。

    公獨合古今異同,有衍四為六之說,人之意度相遠如此!僧志茂以屋壓字漫,壽公字於石,取公之意,易名「衍六」,將揭於新堂。

    予嘉其有二善焉:補唐賢故事,寶乾淳遺墨,非俗衲所為,為之嘉歎,而記其後。

     五色賦記 孟春之二十五日,發舟石鼓,越三日,過衡山,宰趙孟傃送縣志遺逸門一段雲:寇豹與謝觀,同在唐崔裔孫門下,以文藻知名。

    豹謂觀曰:「君《白賦》有何佳語?」對曰:「曉入梁王之苑,雪滿群山;夜登庾亮之樓,月明千裡。

    」觀謂豹曰:「君胡不作《赤賦》?」豹曰:「田單破燕之日,火燎於原;武王伐紂之年,血流漂杵。

    」前輩遊戲文字,足以解人頤如此。

    客曰:「更仿之作《黑賦》如何?」予應聲曰:「孫臏銜枚之際,半夜失蹤;達磨面壁以來,九年閉目。

    」客絕倒。

    予曰:「君盍賦黃、賦青如何?」一客雲:「杜甫柴門之外,雨漲春流;衛青塞馬之前,沙含夕照。

    」又一客雲:「帝子之望巫陽,遠山過雨;王孫之別南浦,芳草連天。

    」曰黃、曰青,不於其跡,而於其神,亦一時興緻所到。

    因反觀寇謝前作,惟「月明千裡」得白之神,曰雪、曰火、曰血,皆不免著跡。

    且漂杵是武王一處事,燎原與田單不相幹。

    一客改之曰:「堯時十日並出,爍石流金;秦宮三月延燒,照天燭地。

    」一客又曰:「『夜登庾亮之樓,月明千裡』如何對?」或對曰:「秋泊袁宏之渚,水浸一天。

    」予謂前作已是劣劇,後來者又進乎滑稽矣。

    因次第其高下,赤,豪雄第一,黑,深妙第二,黃,神俊第三,白,脫灑第四,青,風韻第五。

    或以黑為冠,予亦莫知其定,因記之以諗觀者。

     衡州上元記 歲正月十五,衡州張燈火合樂,宴憲若倉於庭。

    州之士女傾城來觀,或累數舍竭蹶而至。

    凡公府供張所在,聽其往來,一無所禁,蓋習俗然也。

    鹹淳十年,吏部宋侯主是州,予適忝陳臬事,常平以王事請長沙,會改除,於是侯與予為客主禮。

    是晚,予從城南竟城東,夾道觀者如堵,入州,從者殆不得行。

    既就席,左右楹及階,階及門,駢肩累足,瑽瑽如魚頭。

    其聲如風雨潮汐,咫尺音吐不相辨。

    侑者集三面之人趨而前,執事幾不可曲折。

    酒五行,升車詣東廳,廳之後稍偏為燕坐,俎豆設焉。

    主人既肅賓,車不得禦,乃步入燕坐之次。

    至兒童婦女,雜襲而爭先,男子冠以上往往引去。

    及獻酬,州民為百戲之舞,擊鼓吹笛,斕斑而前。

    或蒙倛焉,極其俚野以為樂,遊者益自外至,不可復次序。

    婦女有老而禿者,有羸無齒者,有傴僂而相攜者,冠者,髽者,有盛塗澤者,有無飾者,有攜兒者。

    有負在手者,有任在肩者,或哺乳者,有睡者,有睡且蘇者,有啼者,有啼不止者。

    有為兒弁髦者,有為總角者。

    有解後敘契闊者,有自相笑語者,有甲笑乙者,有傾堂笑者,有無所睹,隨人笑者。

    跛者,倚者,走者,趨者,相牽者,相扶擎者,以力相拒觸者。

    有醉者,有倦者,咳者,唾者,嚏者,欠伸者,汗且扇者。

    有正簪珥者,有整冠者,有理裳結襪者。

    有履閾者,有倚屏者,有攀檻者,有執燭跂,惟恐墮者。

    有酒半去者,有方來者,有至席徹者。

    兒童有各隨其親且長者,有無所隨而自至者,立者,半坐於地者,有半坐杌下者,有環客主者,有坐復立者,有立復坐者,視婦女之數,多寡相當。

    蓋自數月之孩,以至七八十之老,靡不有焉。

    其望於燕坐之門外,趑趄而不及近者,又不知其幾千計也。

    當是時,舞者如儺之奔、狂之呼,不知其褻也。

    觀者如立通都大衢,與俳優上下,不知其肆也。

    予與侯頹然其間,如為家人之長坐於堂,而驕兒呆女充斥其間,不知其逼也。

    予起而舉酒祝侯曰:「以平易近民,而民近之。

    豈弟父母,侯之謂矣。

    」侯酬且執爵前曰:「惟使者使民不冤,無湮鬱其和,我是以大有民。

    」予避且謝,則復諸侯曰:「使時和歲豐,日星明穊,舉海內得以安其生而樂其時,衡與賜焉,維天子之功,臣等何力之有!」侯拱而立。

     侯蜀人也,因與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