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直挂雲帆濟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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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呀!”十一艘船的三十三名鼓手齊聲大喝,重重敲起木鼓,直讓人熱血澎湃。

     馬秦見雲小鲨下去好久不見擡頭,但似乎所有人都沒有什麼焦慮,也隻得強自按捺。

    蘇曠安慰她說:“他們說鲨魚也有什麼什麼脾氣,雲小鲨幹這勾當不是一天兩天了,放心。

    ” 幾乎一炷香功夫,雲小鲨才終于露出頭來,長長吐了口氣,臉色幾乎已經紫紅,她單手一托,一個面盆大小的巨蚌高高露出水面。

     彩聲如雷,有人大聲起哄:“鲨頭兒,咱們看看裡面!” 雲小鲨也頗得意,即使蚌内無珠,能摸上來也是了不起的事情,反正身邊鲨魚早已喂飽——即使有一二攻擊,她也不懼。

     于是雲小鲨将臂上蛇牙箭對準蚌口一劃,雙手小心翼翼扣住蚌殼,用力一分。

     她知道不對了,這種老蚌本來極難打開,但是她竟然用力過猛,險些将雙殼拗折,蚌内一大團東西夾雜着鮮血湧出,雲小鲨二話不說,就向船邊遊去。

     那團東西居然是牛羊内髒——内髒本來就是最腥的東西,周遭的群鲨已被鮮血吸引,雲小鲨再快哪裡能快過鲨魚去?頓時被圍在正中,她咬牙摘下鲨齒鍊,劈手向迎面咬來的巨口砍去。

     蘇曠大驚,回身道:“刀!” 身邊那人臉色也是鐵青,卻搖頭:“不成……船上規矩不能幫手。

    ” 蘇曠怒道:“這分明是有人陰謀陷害要置她于死地!” 那人還是搖頭:“蘇曠,海上有海上的規矩,鲨頭兒自己也明白。

    ”他擋在蘇曠面前:“你們絕不能出手,她甯可死,也不會願意你們幫忙的。

    ” 海中一團混亂,幾乎已經看不清是誰在流血,雲小鲨的身子幾次被咬在鲨魚嘴裡,又幾次硬生生掙脫出來,那軟甲不知道什麼質地,堅韌之極又滑不溜口,雲小鲨一次又一次掙紮,鲨齒鍊所到之處,就是一片濃黑血色。

     她忽然“啊”的一聲慘叫,顯然被咬住了小腿,人立即被拖入海中。

     蘇曠臉色鐵青,他大步走到鼓台,推開鼓手,一聲一聲敲起鼓來。

     咚咚。

     咚咚。

     咚咚。

     三十三面木鼓好像化作一個整齊的心跳。

     咚咚。

     咚咚。

     咚咚。

     馬秦的指甲幾乎抓進船幫,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出來。

     白鍊在水面劃起一道細浪,雲小鲨又一次奮力掙出頭來,一隻黑鲨從側向一躍咬向她的頭顱,雲小鲨左手起處,将一團東西塞進了鲨魚的喉嚨——是海下那隻鲨的半邊下颔。

    白牙交錯着白牙,那隻鲨吐又吐不出,吞又吞不掉,在水裡好一陣翻滾,雲小鲨右手握着蛇牙箭狠狠鑿進它的頭骨,借力跳上鲨魚背,全力一躍,向座船跳去。

     她人在半空,左手蛇牙箭釘入船身,隻是好像已經脫力,又一次落入水中。

     馬秦伸手去想去拉那蛇牙箭,夠不到,她回頭哭道:“難道還不能拉她一把?” 雲小鲨手腳的姿勢已經開始混亂,而最近的鲨魚離她隻有一箭之地,她閉上眼睛,狠狠吸口氣,猛地一扯蛇牙箭,但判斷失誤,整個人砰然撞上船壁,額頭已流出血來。

     蘇曠手一抖,木鼓已被敲破,他低頭叱道:“上來!” “少……少……少廢話……”雲小鲨好像喝醉了一樣,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她已經無力躍起,奮力甩出鲨齒鍊,勾住船壁,一尺一尺,艱難上移。

     她爬得很慢,顯然手腳都已經受傷,眼睛也緊緊閉着,每個人都能聽見她重重的喘息,領口,頭發……以及軟甲的每一個接縫,都有鮮血滴答流出。

     她在用最後一絲氣力讓自己不暈倒。

     蘇曠俯身:“喂,後悔把船造這麼大了吧?快點上來,就幾步了!” 他的聲音溫和而沉靜,滿蘊真力,令人為之一振。

     “咚!” “咚!” “咚!” 木鼓又一次敲響,雲小鲨每前進一寸,似乎都要耗盡全身肌肉裡的最後一點力量。

     “三……二……一……” 雲小鲨的手終于抓住了船舷——這哪裡還是昨日的纖纖玉指?痙攣顫抖,好像複活的僵屍。

     雷鳴般一聲喝彩,雲小鲨這回像條死魚,重重地摔在甲闆上,無力地滾了兩滾,大睜着眼睛,血水一口一口順着嘴角吐出來,瞳孔反射着太陽的光。

     蘇曠伸手抵住她胸口璇玑穴,将一股真力緩緩遞了過去:“好樣的,鲨頭兒。

    ” 雲小鲨無力之極地笑了笑,伸手搭在蘇曠手臂上,顫顫巍巍站了起來,低沉而威嚴地喝道:“秦海銳!” “是!”那個本來一直站在蘇曠身邊的人回頭,運足全部真力大喝:“鲨頭兒傳話,雲家船幫第二百六十七次出海——各船舵主起錨了——” “是!” “是!” “是!” 十一艘船,數百幫衆齊齊大叫,一聲接一聲傳開去,令行若有海天之威。

     萬裡東海碧波,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