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得流下來。

     她的手帕早濕透了,我走過去拍下了一塊面巾挪到她的身上,站在一旁沉默着。

     她像是認識我,又像不認識我,向我苦笑,顫聲向我說: &ldquo對不起你,你請坐。

    我喝醉了,謝謝你。

    那邊櫥裡有桔子,請剝一個給我。

    &rdquo 我走過去,拿出了一隻美國桔子,找了一柄小刀切了開來。

    她像沙漠中斷了水的旅行者一樣,接着就貪婪的往嘴裡送,一連吃了三片,才停下來歎了一口氣: &ldquo你這人真好。

    &rdquo 我看她醉得這樣糊塗而且可憐,當時便忍住了氣說: &ldquo廢話少說!你脫了衣服到床上去睡!&rdquo &ldquo謝謝你,我走不動,你抱我過去罷。

    &rdquo 這真是惹上來的麻煩,我隻好去揭開了床上的被單,替她脫了鞋子,脫了大衣和旗袍,抱了她過去。

     她将頭緊靠了我,問我: &ldquo你怎麼會來的?&rdquo &ldquo你還認識我嗎?&rdquo &ldquo我雖然喝醉了酒,心裡卻是明白的。

    &rdquo 她在床上翻了一個身,用手捶着自己的額角: &ldquo我頭痛得要裂開了!&rdquo &ldquo誰叫你喝酒的呢?&rdquo &ldquo都是為了你呀!&rdquo &ldquo都是為了我嗎?&rdquo 我聽了這話,當時的怒氣再也忍不住了,我用力将她的肩膀一扳,使她的臉轉過來向了我,望着她醉眼矇眬的紅漲着的臉,我厲聲的問她: &ldquo你說,怎樣是為了我?難道我叫你喝醉酒的嗎?&rdquo 她用手推着我的手: &ldquo松了手,我頭痛得厲害。

    你聽我說,他們因為從今天以後我不和他們來往了,說要留個紀念,請我喝一杯酒,做個告别式。

    你一杯,他一杯,人多口雜,我又說不過他們,他們又不放我走,一杯一杯,又是威士忌,又是白蘭地,我推辭不掉,于是便喝&hellip&hellip&rdquo 說了一半,她眼睛漸漸的蒙起來,竟睡熟了。

     我那時站在一旁看着,真是又可氣又可笑。

    她的手還握着我的手,手掌熱得厲害。

    我隻好給她将被蓋好,松脫了自己的手。

     四十五、藍布衫 那晚我看她睡熟了,料想一時不會醒來,就是醒了也不能多談什麼話,便站在一旁看了一會,給她将一隻熱水瓶和茶杯放在床前,被上加了一條絨毯,掩上門回來了。

     她明天醒來,總會記得來的是我,我當時這樣想,就是她酒醉糊塗了,侍者也會告訴她的。

     看着她的樣子,那晚我隻為她可憐,覺得她始終在掙紮着,可以為善,也可以為惡,都是環境在支配她。

    她想自主,但是自己的能力太薄弱,外界的引誘太大了。

     這事的第二天上午,她叫傳者送了一封信給我。

    這封信後來搬家遺失了,信上大緻是這樣寫着: 昨天因為在公司裡不便提到辭職的事,所以約他們出來商量。

    他們不允許我辭職,我隻好說出我的苦哀,說出了你。

    他們說我要結婚了,便約了許多人來,為我慶祝。

    我本不喝酒的,但是纏不過他們,喝了幾杯,哪知後來竟醉到那樣子。

     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不好,今早深深的懊悔,盡量的哭了一場,但是心裡是坦白的,便大膽的寫這封信給你。

    我知道你不會再饒恕我了,我也不敢再要你饒恕。

    我隻有一個請求,如果你昨晚對待我的那種深情還有一分殘留的話,便請你當我是個病人,用慈善家的态度來看我一下。

     本該自己親自來向你道謝賠罪,無奈不能起床,而且不敢來,所以便寫了這封信。

     信上大緻這樣寫着,我當時看了信,便去看她。

    我覺得她有時雖然可恨,但實在太可憐;我既然愛她,便該真正的幫助她。

     這就是我對于她的始終的矛盾,一面覺得她有許多地方不好,一面又沒有和她斷絕的勇氣和決心,有時更會發現自己确是真的愛她,不願和她分離。

     到了她那裡,她真的睡在床上,失眠兼酒後的面容,真蒼白得怕人,喉嚨也沙啞了。

    我問她何苦這樣自暴自棄,她哭了起來。

     她說自己的生活真可憐,隻有人玩弄她,沒有人顧惜她。

    她又說,今早發現昨晚我給她脫衣蓋被,又将熱水瓶放在床前,她多年離了家庭孤獨慣了,這種父母一樣的慈祥的照應,真使她感謝。

    她說無法報答我的盛情,發誓永遠不再過這樣的生活,請求我最後原諒她一次。

     &ldquo我要搬家,搬到一個小小的亭子間去,每天隻穿藍布衫,自己燒飯,自己洗衣服,絕不再踏進跳舞場的門了。

    &rdquo 在這樣的情形下,我有什麼話好說?我隻好原諒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