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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多喝了酒,同時也是對于人生獲得了初步勝利的表示。

     現在馬伯樂睡得和他訂婚之夜一般一樣的安适。

     早晨八點鐘,太陽出來的多高的了,馬伯樂還在睡着。

    弄堂裡的孩子們,拿着小棍,拿着木塊片從他屋外的牆上劃過去,劃得非常之響。

    這一點小小的聲音,馬伯樂是聽不見的。

    其餘别的聲音,根本就傳不進馬伯樂的房子去。

    他的房子好像個小石洞似的和外邊隔絕了。

    太陽不管出得多高,馬伯樂的屋子是沒有一個孔可以射進陽光來的。

    不但沒有窗子,就連一道縫也沒有。

     馬伯樂睡得完全離開了人間。

     等他醒來,他将不知道這世界是個什麼世界,他的腦子裡邊睡得空空的了,他的腿睡得麻木。

    他睜開眼睛一看,他不明白自己是在什麼地方,他看了半天,隻見電燈黃昏昏地包圍着他。

    他合上了眼睛,似乎用力理解着什麼,可是腦筋不聽使喚。

    他仍是不能明白。

    又這樣糊裡糊塗地過了很久,他才站起來。

    站起來找他的皮鞋。

    一看皮鞋是穿在腳上,這才明白了昨天晚上是沒有脫衣裳就睡着了。

     接着,他第一個想起來的是北四川路逃難了。

     “這還得了,現在可不知道逃得怎樣的程度了!” 于是他趕忙用他昨天早晨洗過臉的臉水,馬馬虎虎地把臉洗了,沒有刷牙就跑到弄堂口去視察了一番。

    果然不錯,逃難是确确實實的了,他住的是法祖界福履理路一帶。

    不得了啦,逃難的連這僻靜的地方都逃來了。

     馬伯樂一看,那些搬着床的,提着馬桶的,零零亂亂的樣子,真是照他所預料的一點不差,于是他打着口哨,他得意洋洋地走回他的屋中。

    一進門照例地撞倒了幾個瓶子、罐子。

     他趕快把它們扶了起來。

    他趕快動手煎蛋炒飯,吃了飯他打算趕快跑到街上去查看一番,到底今天比昨天逃到怎樣的程度了。

     他一高興吃了五個蛋炒飯。

    平常他隻用一個蛋,而今天用了五個。

    他說: “他媽的,吃罷,不吃白不吃,小日本就……就打來了。

    ” 他吃了五個蛋炒飯還不覺得怎樣飽,他才想起昨天晚上他還沒有吃飯就睡着了。

     馬伯樂吃完了飯,把門關起來,把那些蔥花油煙的氣味都鎖在屋裡,他就上街去了。

     在街上他瘦骨嶙峋的,卻很歡快地走着,邁着大步。

    擡着頭,嘴裡邊不時打着口哨。

    他是很有把握的,很自負的。

     用了一種鑒賞的眼光,鑒賞着那些從北四川路逃來的難民。

     到了傍晚,法祖界也更忙亂起來了。

    從南市逃來的難民經過辣斐德路,薩坡賽路……而到處搬着東西。

    街上的油店,鹽店,米店,沒有一家不是擠滿了人的。

    大家搶着在買米。

     說是戰争一打了起來,将要什麼東西也買不到的了。

    沒有吃的,沒有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