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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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陳膏芝房裡,搬煙榻,尋人找東西,沸反盈天,夾着那念經和尚的木魚聲音,奶奶、小姐們的哭泣聲音,執事夫役争論賞錢的聲音,鬧得不清。

    畢太太、黃繡球、曹新姑三人趁此就抽身而去。

    一路上說這家人家,真可在晦氣頭上,出了這種大事,還裡裡外外的鬧亂子,好比如今的朝廷,内憂方起,外侮又生,外侮未平,内患更亟,做主人翁的隻是昏天黑地,憑着他手下相信的人橫七豎八的做,他卻隻顧把守着枕頭邊的箱子,不知道房門内,一直到大門口的器具對象,早已被别人丢了失了,竟其連大門外的産業,也忘記不管,隻管那枕頭邊的箱子,豈不可笑?想來陳膏芝失去的對象,就是此類,所以他才那樣着急。

    黃繡球又道:“今天看見孝子,不看見孝孫,鑽在什麼地方?”曹新姑道:“出來的時候,我倒看見他,一骨碌從靈柩底下,草苫上爬起來,望孝幔外面走去的。

    我還疑心怎樣又有一個孝子,後來才記得是他孫少爺。

    ”畢太太道:“這是承重孫的情境,才要陪着孝子,同睡在草席上,他怎麼也睡到草席上去?可見得他老子送入殓時,就鋪了草席吃煙,他去聞煙,煙迷了好半天,才爬出來的哩。

    ”如此談說自去不提。

     且說陳膏芝夫婦二人,舞手跳腳,在房裡急着,喊那丫頭菱子,死也喊不到,各處搜尋了,沒個人影兒。

    一面叫别的丫頭老婆子,要搬牀上的煙具,到靈柩後頭煙榻上去,自己在牀上先摸那枕頭邊藏的一雙金镯子,再摸也摸不着。

    陳膏芝便問他太太,陳太太道:“莫非已放在首飾匣裡?”忙開出櫥櫃一看,首飾匣也不見了,因此要尋菱子。

    尋得更急,一時間拔亂翻蛆,把幾個大皮箱都叫人一個個打開看了,内中卻一些未動,除了這首飾匣,看看竟像不少一件東西。

    想來想去,那雙金镯子并未放到首飾匣裡,怕是掉落帳子外面,就又叫人拆起牀架子,除下了帳子。

    隻聽見牀頂上,帳頂上四角落裡,有多少悉悉索索的下來,都是瓜子殼、花生殼、核桃、桂圓殼、棗子核同些老鼠矢,末後還有一隻金耳環,一個銀煙盒子,撿起來掃開了,掃了又看,看了又翻,地闆卻平平劄劄的,一無漏洞。

    點起洋蠟燭、保險洋燈,關上房門,細細的在房裡找尋。

    有個小丫頭,就說:“兩隻金镯子挺粗的,不比一根針,瞧不見,一定要查首飾匣子,或者已經藏到匣子裡去。

    這都是菱姊姊經營的,想必他曉得今天人多手亂,預先收拾到别處去了。

    ”陳膏芝夫婦,這才提醒了,分頭各自出馬,去尋那菱子。

     陳膏芝到底看着一身麻衣如雪,不好走出廳堂以外。

    那陳太太,卻頂着一塊麻布,穿着一條麻裙,兩隻腳彳亍彳亍的,驚驚慌慌,各處走了一巡,口中還“菱子!菱子”的喊個不絕,把廳堂内外一班男客男仆,四面回避,念經的和尚們也伸頭縮頸的看。

    喊不着,又問人,問不着又喊,那裡來個影子?不覺的跑吃力了,就在二重門口廊檐上一張條凳坐下,号啕大哭。

    這一哭十分傷心,嘴裡不住的說道:“兩隻金镯子,不過八兩重,匣子裡的珍珠頭面、翡翠金器,可就值一萬多呢。

    東西既不見了,人又沒有了,我也不要這性命。

    ”一氣就奔到靈柩面前,亂碰亂嚷,哭的滾在地上。

    家下人一齊上前來勸,吓得奶奶、小姐們都目瞪口呆,不能說話。

     倒是那孫少爺說:“這必是菱子偷去逃了,我常時看見菱子面前。

    今天單單的沒見,不是他偷跑了,還有誰?”陳太太哭着,反罵那孫少爺道:“菱子是從來不出我的房門,你們冤枉他!我倒疑心你祖奶奶,沒有死的前頭,你老子把我這些東西就交給了你祖奶奶,祖奶奶送張三、送李四的送完了。

    如今硬打發我丫頭躲開,栽在丫頭身上。

    你想,你祖奶奶,前回送人的幾百吊錢私房,不是從這些上頭出的,從那裡來?你老子還同我别氣。

    今日你老子,不交還我的東西,我可死也不肯幹休!”說罷,索性在地上叉手叉腳的哭,哭得連煙瘾都丢了,隻見眼淚鼻涕,同個叫化婆一樣。

    陳膏芝在旁,聽得好不生氣,卻不能來勸,就問:“今日誰打發菱子到那裡去的?”大家都說:“已經到外面親戚本家當中,各處尋過,沒有人曉得。

    他卻從來實在沒有出過大門,這真奇怪得很。

    ”說着,那本家老爺出上一個主意,說:“現在天色已晚,大事總算過去了,今天事忙人多,外頭來的人,斷不能進太太的房。

    要偷這東西,除非是家裡人,保不定東西還未出門,何不關上大門來,搜上一回,再點點男女仆婢的人頭,除了菱子還少什麼人?” 其時女客,都已散完,連胡進歐也看得不耐煩,早已去了。

    此話一出,就撲通關上兩扇大門。

    本家老爺幫着陳膏芝父子,帶着幾個家丁,穿房入戶的一搜,整整鬧到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