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宋徽欽北狩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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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籌無複報雞人。

    離鳳阙,足步胡塵,天涯回首一沾巾。

    翻思破國忘家恨,眉壓重瞳帶淚颦。

     上皇歌畢,父子不勝欷歔。

    左右皆泣,莫能仰視。

    金人促之行,道次黃河,憩息于驿舍中,适見壁間有詩一律,不知何人作也。

    二帝拭淚而觀之,詩雲:二紀中原作主人,窮奢極欲正紛纾甘心屈辱通金虜,不恥虛無号道君,費帑勞民成艮獄,糜兵蹙國望燕雲。

     可憐百二山河陷,火烈昆崗玉石焚。

     二帝觀之,自覺凄慘,惟俯首長籲而已。

    次日,将渡黃河,至信安,有番官澤利者,監押同行。

    忽見一人身穿衣褐?絲袍,腳有皂靴,頭帶小巾,執鞭從後趕來。

    從人報知,乃信安知縣,持酒肉來奉獻二帝。

    澤利大悅,即在中途設牛酒,與二帝妃後等同坐,對酌飲食。

    移時,澤利乘醉,命朱後勸酒唱歌。

    朱後曰:“妾生長深閨,不谙歌唱。

    ”澤利怒曰:“你四人性命在我掌握中,安得如是不敬我!”将起毆之。

    後不得已,嗚咽涕泣,持杯作歌。

    歌曰:幼富貴兮厭绮羅裳,長入宮兮奉樽觞。

    今委頓兮流落異鄉,嗟紅顔兮命薄如裳。

     歌畢,上澤利酒。

    澤利笑曰:“詞最妙,可更唱一歌,勸知縣酒。

    ”後掩面再歌。

    歌雲:昔居天上兮珠宮天阙,今日草莽兮事何可說。

    屈身辱志兮恨何可雪,速歸泉下兮此愁可絕。

     朱後遂舉杯勸知縣酒。

    澤利起拽後衣,曰:“坐此同飲。

    ”後怒,欲手格之,力不及,為澤利所擊。

    賴知縣勸止之。

    後舉杯付後,曰:“且容忍,勸将軍酒。

    ”後泣曰:“妾不能矣! 願将軍速殺我,死且不恨!”欲自投庭井,左右救止之。

    知縣曰:“将軍不可如此追她,倘北國皇帝要四個活人朝見,你如何處置,公事不校将軍再不宜如此。

    ”言罷自散去。

     二帝無如之何,迤逦備極艱險,已到燕京,朝見金主,行藩臣禮。

    金主令下,令二帝出居驿舍,聽候指揮。

    二帝退出,居驿舍中。

    金主以兵守之,所給來飲食,惟酪漿牛脯而已。

    二帝悲不自勝,朱後泣曰:“陛下昔居汴京,錦衣玉食,奈何不死社稷,偷生至此,其何能堪!”二帝默然。

    是夕,後自經死于驿中,年二十歲。

    二帝哀痛極慘。

    翌日,北國皇帝降旨,封上皇為昏德公,少帝為重昏侯。

    二帝北面拜謝,即仍押赴甘肅軍安置。

    時盛暑,帝後隻是徒行,辛苦萬狀。

    未幾,金主有旨,又遷靈州,此去漸至沙漠之境。

    帝後寝食不安,形體骨立,無複有貴人之相矣。

    上皇含淚而口占一絕雲:黃雲衰草路漫漫,朔氣淩空透體寒。

     神器飄零家萬裡,何人借劍斬呼韓。

     二帝經行已久。

    是夕宿于林下。

    時月微明,有番首吹笛,其聲嗚咽特甚。

    上皇怆然,口占一詞。

    詞雲:玉京曾憶舊繁華,萬裡帝王家。

    瓊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笆。

    花城人去今蕭索,春夢繞胡沙。

    家山何處?忍聽羌笛,吹徹梅花。

     太上謂帝曰:“汝能赓乎?”帝乃繼韻雲。

    詞曰:宸傳四百舊京華,仁孝自名家。

    一旦奸邪,傾天柝地,忍聽扌刍琶。

    如今塞外多離索,迤逦遠胡沙。

    家邦萬裡,伶仃父子,向曉霜花。

     歌成,三人相執大哭。

    或日所行之地,皆草莽蕭索。

    悲風四起,黃沙白露,日出尚煙霧,動經五七裡無人迹。

    時但見牧羊兒往來,蓋非正路。

    二帝隻得經行至西沔州。

    居數日,金主又命遷五國城安置。

    二帝得旨,迤逦又向北行。

    二日,始達五國城下。

    二帝輕步入城,頗與西沔州相類。

    城中荒殘,民家皆不成倫次。

     二帝在城隅驿舍中居止,忽靈州有人公幹來五國城,事完,迳來驿中探望二帝。

    二帝看其俗貌,若漢人規模,因問之。

    其人下拜曰:“臣本漢兒人也。

    臣父昔事陛下,為延安钤轄周忠是也。

    元符中,因與西夏交兵,臣父子為西夏所獲,由是皆在西夏。

    宣和中,西夏主遣臣将兵,助契丹攻大金,被金人所執,臣因降之,今為靈州總管。

    臣之地方,近我中國,往往有人來,說大朝自陛下駕離已後,稍有複興之兆。

    臣聞陛下在此駐跸,故來報知,願陛下勿洩。

    ”二帝聽此消息暗喜,問之曰:“爾既是我中華,不忘宋德而來見我,朕有一機密事,與你商量,爾肯應承否?”其人叩頭泣曰:“臣父子實負君之大恩,無由可報,今日就使赴湯蹈火,臣亦不敢辭也。

    ”二帝曰:“我初幸金營之際,朕親書數字藏于衣領中,因金兵監迫緊急,不得帶見康王。

    爾今肯代朕帶去,報知康王,實見卿之忠義也。

    ”其人曰:“即今河北曹勉在靈州,每與臣議欲逃歸。

    臣漏夜回去,令此人帶回,必不緻誤。

    陛下可速将來。

    ”二帝即将莽衣一領,卷包密封,付與漢人,曰:“慎勿漏洩。

    ”漢人應諾數聲,接過包封,抽身走出驿來,迳回靈州,不在話下。

    後來康王得此信息,建位中興,豈非天意耶。

    使康王不惑于小人,專任嶽飛等将,那時金人喪氣,宋室複振,豈有中華淪沒于夷狄,徽、欽流喪于沙漠之事乎,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