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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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怡和季曉舟手忙腳亂地把萍萍扶下車。

    産院門口熱鬧非凡。

    歡天喜地和憂心仲仲的丈夫們穿梭往來。

    門前停着數輛機動三輪,車夫們知道來這兒的人一般是不會在乎那幾個錢的。

    夜宵攤子已在門邊擺開,一陣陣熱烘烘的油煙撲面而來,這裡将供守候産婦的人們消夜果腹。

    産院不象别的醫院那樣森嚴,相反,這裡的氣氛多半是喜慶的。

    陣痛使萍萍禁不住發出低微的呻吟。

    女性們不堪忍受的痛苦換來世界的歡樂。

     終于捱到一切手續辦畢,萍萍被一輛手推車送往待産室。

    季曉舟跟着車小跑:“萍萍!你别生我氣了,剛才是我不好……” 萍萍有氣無力地笑笑:“你的工作……咋辦?……還沒有着落……” “你别想那麼多!”喬怡道。

     “……真倒黴,我快要考試了,課再也補不上了……真不該要這個孩子!”萍萍繼續呐呐着,又對曉舟囑咐:“你快回去把要用的東西取來……” “你還生我氣嗎?” “呆子!”萍萍嗔道,同時把臉轉向喬怡。

     他和她不用“原諒”這個詞,一切都在深深的理解中了。

    這愛情是他們争奪來的,争奪中他們戰勝了許許多多的人,包括戰勝他們自己。

     對越自衛還擊戰中,萍萍也随野戰醫院開往前線。

    那天夜裡,一列停在邊境小站的救護列車向後方開動,車裡車外一片漆黑…… 季曉舟失去五顆門齒,破了相,正靠在車壁上打盹。

    他覺得一個人挨着他坐下來,而且是個女兵,頭發搔得他脖子直癢,他感到這女兵身上有股極親切而熟悉的氣息……是她先捏住了他的手。

    他吓一跳,雖然同時已明白了她是誰。

    ……然後是她不顧一切地摟住了他。

    她的臉上是濕熱的淚。

    列車颠簸着,他們談得滔滔不絕,不是用聲帶,是用心。

    在無聲的交談中,他們感到失而複得的愛,無論深度和廣度都是往昔所不能比拟的。

     “等天亮,你肯定吓一跳……”季曉舟口齒不清地說,“我的嘴……我變得醜死了。

    ” “去你的吧,你過去也不漂亮。

    ” 在他們結婚時,有人問萍萍:“不是許多高幹子弟追你嗎?……” 她毫不隐諱地哈哈笑道:“他們早把我抛棄了,要不就是我抛棄了他們!反正一出院大家都不認得了。

    女護士和病号嘛,至多不過眉來眼去,輕松愉快,那叫‘輔助治療’!兜了個大圈,最後還是一頭磕在我們曉舟身上。

    ” 曉舟走了不遠,又折回來,對喬怡關照着:“假如我趕不回來……” “早呢!聽說頭胎最少也得十來個鐘頭。

    放心,你會趕上孩子第一聲哭喊的!”喬怡道。

     “誰說的?本來還有二十天才臨産,這不就提前了?” “那是太緊張太疲勞的關系。

    ”喬怡把萍萍這兩天奔走遊說的情況告訴了他。

     曉舟用手捶着額頭:“我真該槍斃!……我不去那兒了。

    萍萍不能在這時候動氣。

    可是單位不體面有什麼關系?……算了,她不同意,你放心,我不會去的。

    ” 季曉舟急匆匆走了。

    他慶幸有這樣理解自己的妻子。

    但他也知道,他和她的互相理解才算剛剛開始,伴随了解深化的總是矛盾和沖突——象今天這樣——每了解一點,兩人都要負一次傷。

    相愛不僅是彼此給予溫暖,也給予折磨。

    眼淚和氣話是未來生活旋律中的“FFF”,通過它,感情才能升入一個又一個高潮。

    幸福需要痛苦陪襯,正象白天必須轉入黑夜。

    這是正常而又令人擔憂的規律,了解這一點,才能獲得生活和愛情的主動權。

    萍萍,有了孩子,生活中多了個難對付的“不諧和弦”,路,長着呢…… 喬怡從膝蓋上擡起頭時,發現走廊昏暗的燈光下,季曉舟正和一個人談話。

    是廖崎。

    看看表,已經是晚上七點半。

    這些天喬怡不再失眠。

    居然在這條極不舒适的長椅上縮着,也甜甜地睡了一覺。

    她累極了。

     “你什麼時候來的?”喬怡問廖崎。

     “我去曉舟家,正碰上他出門,說萍萍臨産,我就跟他來了。

    ” 季曉舟夠呆的,萍萍讓他取急需的東西,他卻夾來個大包袱,孩子四季服裝都在裡面。

     “這兩天夠你忙的吧?”喬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