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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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幾個人?” “連上你,應該是八個。

    ” 贊比亞慶幸,掉隊的好歹是兩條漢子。

    剩下的除了他還經得住幾番折騰,其他的都象已去掉了半條命。

    四個姑娘中最健壯的大田,忽然瘦得臉變了型;最活躍的桑采,連擡擡眼皮都慢吞吞的;荞子就更不用說,脖子一耷拉似乎就要折。

    反倒是小耗子與平素沒太大區别。

    這小東西的耐受力是天長日久培養的。

     數來寶把沖鋒槍都背反了,遇到情況,他準把槍托朝前。

     贊比亞的全部下屬都在此了。

    他心裡苦笑:他們将均分他的力量!六個身軀的行動,将指望他一個腦瓜來指揮。

    可憐他剛剛積累的這點戰場經驗啊! 他還有什麼?手表帶上有枚指北針。

    口袋裡那張軍用地圖,昨夜泅水時已泡得稀爛。

    他憑直覺估摸,他們離公路更遠了。

    大部隊推土機似的開過去了。

    要不是頭部負傷,他說什麼也不會接受護送傷員的任務。

    那樣的話,他将是“推土機”上最得力的一個部件。

    而不會被丢在這塊被“碾壓”過的焦土上,陪着這四個姑娘和半個男子漢。

    窩囊!糟心!他媽的!…… 假如沒有他,這些個漂亮的女兵們沒準已不屬于這個世界了。

    不,假如沒有他,她們反而更安全,這會兒說不定在後方啜菠蘿汁呢。

    是他把她們的安全換了一車傷員的命。

    這交換是否“等價”呢?…… “走吧。

    ”贊比亞背好所有裝備。

     “往哪兒走?”數來寶問。

    眼鏡空着一個鏡片,一暗一明,很怪誕。

     “問什麼,跟我走就是了。

    ” 贊比亞已經習慣用這奇怪的姿勢走路,兩腿叉得很開,邁步又很大,然後迅速将傷腿拖上來。

    這步子看上去又蹿又跳,倒比正常人還快,象隻大袋鼠。

     大陽在霧裡朦朦隴隴,光線被海綿一樣的厚霧吸收了,而浸透陽光的霧使人想起澡堂子:溫熱和潮濕交融。

     這支特殊的小隊伍向前走着。

    所有人都沉着臉。

     他們之間已不再談話,該說的已說完了,彼此間都感到不可遏制的厭煩,一句話不當心,就會惹出一場臉紅頸脹的争吵。

    這種隔閡需要一個明确的、共同的目标,方能消除。

    他們急于弄清每邁出一步在接近什麼,哪怕直接走向死亡。

    然而他們隻能這樣機械地走着,四肢軟綿綿地走着。

    贊比亞心裡就那麼有底?未必。

     他們走着。

    渴呀…… 他們走着。

    腸胃在自相殘殺…… 他們走着。

    大腦已不再輸出任何信号…… 喬怡一進門,丁萬馬上嚷道:“又來了一個,現在單缺楊燹那黑家夥了!” 要不經提醒,喬怡壓根不會想起什麼星期天。

    掐指算算,到此地已是第三天,毫無進展的工作使她感到日子都過得闆結了。

     萍萍挺着大肚子在擺冷盤,忙得顧不上搭理人。

    據說今天由季曉舟主廚,操辦“正宗川菜”。

    丁萬衣冠楚楚,顯然是穿着演出的毛哔叽軍服。

    他用一盒“555”煙賄賂了服裝員,才把這套行頭借出來。

    丁萬素來不修邊幅,自打仗回來截了肢,越發邋遢,襯衣往往比軍衣長,一說他倒滿嘴理,“人都不齊整了,穿那麼齊整管屁用?” 今天這一身筆挺,成了他拒絕幹活兒的理由,萍萍求他剝兩瓣蒜都不行。

    他拖着那咯吱作響的假腿在屋裡轉悠,說是要找個最佳角度,讓女方進來第一眼看不見他,第二眼就看不夠他。

     喬怡把丁萬安置在窗口,陽光在上午十點照進來,能給他平平的圓臉增添一些凹凸感。

     “不行,不行!”萍萍反對,“我的窗簾那麼鮮,把他的臉襯得又髒又老!坐沙發。

    ” “坐沙發象個胖首長!”季曉舟笑道。

     “胖廚子!”萍萍笑得打轉。

     丁萬一嘟嘴:“我都折騰出汗來啦!” “那坐這兒吧,書架。

    你也可以随手翻本什麼。

    ”喬怡搬了個凳子過去。

     又是萍萍反對:“那裡正對着門,人家進來先被你戴的這兩個酒瓶底子晃花了眼。

    ” “喬怡的意見對,坐書架旁邊,側着點。

    ”季曉舟站在竈邊關照着。

     “他懂個屁,那麼一坐,你全完了。

    ”萍萍又把凳子搬回來。

     丁萬洩氣地,“得啦!我躺着行不行?弄塊布給我蓋上,喊一二三揭開,給她變個古彩戲法!……” 大家都樂了。

    萍萍一揮手:“随便坐哪兒!這有什麼相幹,關鍵是心靈美嘛!” “那也不能一見面就先掏心給人家看呀。

    ”喬怡笑道。

     “他好不好,一眼就看得出來。

    我反正看得出!”萍萍認真地說。

     “那是你,”季曉舟端着個砂鍋進來,“你眼裡有‘遙感儀’。

    ” 這類相親真令人頭皮發麻。

    丁萬點燃一支煙想。

    每到這種時候,他總要想起那位不期而遇的紗廠女工。

     那天丁萬去百貨公司準備為他即将過七十壽辰的老母親選一件禮物。

    他把輪椅停在門外,拖着殘腿擠進了商場。

    那是個星期天,各種櫃台邊都站滿汗漬漬的男女老少。

    他幾次被那些健壯的胳膊肘頂出來,險些跌倒。

    天的溫度和人的溫度加在了一塊,他又熱又累,打算退卻了。

    這時,人群突然發出一陣驚呼。

    他轉過身來,見圍在櫃台邊的人都不見了,似乎都被某種更精彩的東西吸引到商場中央,在那裡聚成了—個圓圈。

    隻聽有人說,“這老太婆這大歲數還往商場跑什麼?沒給擠死就不錯了!”…… 他拄着拐噔噔地走過去,人群為這位殘廢軍人讓出一條道,似乎這類事理所當然該由軍人來管。

    丁萬看見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奶奶躺在地上,臉色發紫,嘴邊挂着白沫。

    老奶奶新衣新褲,但看得出來不是城裡人。

    丁萬一手撐着拐杖,一手去拉老人,不料突然重心偏移,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