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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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利要求劉靜齋将自己的女兒允許我?玉梅何得至于病?我何得至于飄流?我又何得活活看着自己的愛人走入死路,而不能救呢?喂!你這魔鬼,你這殘忍的東西,你這世界上一切黑暗的造成者啊!…… 我将八元錢拿在手裡,仔細地呆看了一忽,似乎要看出它的魔力到底在什麼地方藏着。

    本欲把它摔去不要了,可是逐客令既下,勢不得不走;走而無路費,又要不知将受若何的蹂躏和痛苦;沒法,隻得含着淚将它放在袋裡,為到W埠的路費。

     我走了倒無甚要緊,但是玉梅的病将如何呢?我要走的消息,她曉得了麼?倘若她曉得,又是如何地傷心,怕不又增加了病勢?我倆的關系就如此了結了麼? 玉梅妹啊!倘若我能到你的床沿,看一看你的病狀,握一握你那病而瘦削的手,吻一吻你那病而顫動的唇,并且向你大哭一場,然後才離開你,才離開此地,則我的憾恨也許可以減少萬分之一!但是,我現在離開你,連你的面都不能一見,何況接吻,握手,大哭……唉!玉梅妹啊!你為着我病,我的心也為你碎了,我的腸也為你斷了!倘若所謂陰間世界是有的,我大約也是不能長久于人世,到九泉下我倆才填一填今生的恨壑罷! 這一夜的時間,維嘉先生,縱我不向你說,你也知道是如何地難過。

    一夜過了,第二天清早我含着淚将行李打好,向衆辭一辭行,于是就走出H城,在郊外尋一棵樹底下坐一忽兒。

    我決定暫時不離開H城,一定要暗地打聽玉梅的消息:倘若她的病好了,則我可以放心離開H城;倘若她真有不幸,則我也可以到她的墓地痛哭一番,以報答她生前愛我的情意。

    于是我找了一座破廟,做為臨時的駐足地。

    到晚上我略改一改裝,走向瑞福祥附近,看看動靜,打聽玉梅的消息。

    維嘉先生!誰知玉梅就在此時死了!棺材剛從大門口擡進去,念經的道士也請到了,劉家甚為忙碌。

    我本欲跑将進去,抱着玉梅的屍痛哭一番,但是,這件事情劉家能允許麼?社會能答應麼?唉!我隻有哭,我隻有回到破廟裡獨自一個人哭! 第三日,我打聽得玉梅埋在什麼地方。

    日裡我在野外采集了許多花草,将它們做成了一個花圈;晚上将花圈拿在手裡,一個人孤悄悄地走向玉梅棺墓安置的地方來。

    明月已經升得很高了,它的柔光似覺故意照着傷心人撫着新墳哭。

    維嘉先生!我這一次的痛哭,與我從前在父母墳前的痛哭,對象雖然不一樣,而悲哀的程度,則是一樣的啊!我哭着哭着,不覺成了一首哀歌——這一首哀歌一直到現在,每當花晨月夕,孤寂無聊的時候,我還不斷地歌着: 前年秋風起兮我來時, 今年黃花開兮聊死去。

     鴛鴦有意成雙飛, 風雨無情故折翼。

     籲嗟乎!玉梅妹! 你今死, 為何死? 江河有盡恨無底。

     天涯飄泊我是一孤子。

     妝閣深沉你是一淑女。

     隻因柔意憐窮途, 遂把溫情将我許。

     籲嗟乎!玉梅妹! 你今死, 為何死? 自傷身世痛哭你! 謹将草花幾朵供靈前。

     謹将熱淚三升酬知己。

     此别萍蹤無定處, 他年何時來哭你? 籲嗟乎!玉梅妹! 你今死, 為何死? 月照新墳倍慘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