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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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可是我這一個與他共患難的朋友,将何以為情呢! 李進才并不是一個無柔情的人。

    有一次,我倆談到自身的家世,他不禁也哭了。

     别的也沒有什麼可使我系念的,除開我的一個貧苦的家庭。

    我家裡還有三口人——母親,弟弟和我的女人。

    母親今年已經七十二歲了。

    不久我接着我弟弟的信說,母親天天要我回去,有時想我的很,使整天地哭,她說,她自己知道快不久于人世了,倘若我不早回去,恐怕連面也見不着了。

    汪中!我何嘗不想回去見一見我那白發蒼蒼,老态龍鐘的,可憐的母親!但是,現在我囚在牢獄裡,能夠回去麼?幸虧我家離此有三百多裡路之遙,不然,她聽見我被捕在牢獄内,說不定要一氣哭死了。

     “弟弟年紀才二十多歲,我不在家,一家的生計都靠着他。

    他一個人耕着幾畝地,天天水來泥去,我想起來,心真不安!去年因為天旱,收成不大好,繳不起課租,他被地主痛打了一頓,幾幾乎把腿都打斷了!唉!汪中!反正窮人的骨肉是不值錢的…… “說起我的女人,喂,她也實在可憐!她是一個極忠順的女子。

    我與她結婚才滿六個月,我就出門來了;我中間雖回去一兩次,但在家總未住久。

    汪中!我何嘗不想在家多住幾天,享受點夫妻的樂趣?況且我又很愛我的女人,我女人愛我又更不待言呢!但是,汪中你要曉得,我不能在家長住,我要掙幾個錢養家,幫助幫助我的弟弟。

    我們沒有錢多租人家田地耕種,所以我在家沒事做,隻好出來做工——到現在做工的生活,算起來已經八九年了。

    這八九年的光陰,我的忠順的女人隻是在家空守着,勞苦着……汪中!人孰無情?想起來,我又不得不為我可憐的女人流淚了!” 李進才說着說着,隻是流淚,這淚潮又湧動了無家室之累,一個孤零飄泊的我。

    我這時已無心再聽李進才的訴說了,昏昏地忽然瞥見一座荒頹的野墓——這的确是我的慘死的父母之合葬的墓!荒草很亂雜地叢生着,墓前連點兒紙錢灰也沒有,大約從未經人祭掃過。

    墓旁不遠,靜立着幾株白楊,蕭條的枝上,時有幾聲寒鴉的哀鳴。

    我不禁哭了! 我的可憐的爸爸,可憐的媽媽!你倆的一個飄泊的兒子,現在犯罪了,兩腳釘着腳鐐,兩手圈着手铐,站立在你倆的墓前。

    實隻望為你倆伸冤,為你倆報仇,又誰知到現在啊,空飄泊了許多年,空受了許多人世間的痛苦,空忍着社會的虐待!你倆看一看我現在的這般模樣!你倆被惡社會虐待死了,你倆的兒子又說不定什麼時候被虐待死呢!唉!爸爸!媽媽!你倆的墓草連天,你倆的兒子空有這慷慨的心願…… 一轉眼,我父母的墓已經變了——這不是我父母的墓了;這是——一啊!這是玉梅的墓。

    當年我親手編成的花圈,還在墓前放着;當年我所痛流的血淚,似覺斑斑點點地,如露珠一般,還在這已經生出的草叢中閃亮着。

     “哎喲!我的玉梅呀!……” 李進才見着我這般就同發瘋的樣子,連忙就問道: “汪中!汪中!你,你怎麼啦?” 李進才将我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