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牡丹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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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看得起我了。

     想到這裡,他就點了點頭說:“好了!我走了!你在這裡幹,千萬要安心,要保重!”說着自己推開屋門,一步邁出了門檻,卻忽見牡丹對他也仿佛是戀戀不舍似的,又含着淚似的低聲說:“你可是快着……”這席話裡含着無限叮咛之意,他答應了一聲,走出了這屋,走幾步回頭一看,見牡丹跟着他,也走出了那屋,三步兩步跑上了穿廊,又轉臉向他掠了一眼,就趕緊跑進裡院了,那背影兒更為曼美,水簾如瀑布一般的流,庭院積存的雨水已經很深,大雨還在下着,房上都騰起一圈圈的雨氣,裘文煥又走到門洞,那彭升卻正站在這兒等着他,見他出來,就帶笑問說:“說過話了?”裘文煥也賠笑點點頭說:“我們本來是親戚,今天是她的媽托我來跟他說件事。

    她在這裡,就多求關照了!” 彭升說:“哪兒的話?有你的托付,我們更不能錯待那位牡丹姑娘了,剛才,我們大人也知道了,本想請你到内宅談一談,可是正會着客,叫我拿來這……”他由懷中掏出個紅封套來,說:“這是十兩銀子的銀票,是我們大人的一點小小意思……”這倒出乎裘文煥意料之外,趕緊不悅地回答說:“這我不能收,我來是看看牡丹,并不是拜訪大人,也不是來求錢!”因為他正色而言,彭升倒不敢勉強着他把銀票收下了,旁邊有幾個傭人看着他,也都覺着奇怪似的。

    他就要走,彭升又說:“雨這麼大,您怎麼走呀? 再請到門房等等吧,待一會雨也許會停,要不,這兒有傘,您打去吧!”裘文煥卻搖頭,他就離開了這彭家的大門,冒着雨一直走去。

    一霎時,雨就淋透了他的衣服,他還不顧的去走,心裡卻想,那彭織造忽然要給我十兩銀子。

    那意思,實在是看不起我,竟以為我是乞丐,以為我是無聊。

    但這也難怪人家,我為了尋找寶刀,怕被他人注意,在清江浦我就住小店,充船夫,到了此地,又在納蘭家作奴傭,我是自己做錯了,這樣不但也沒找着寶刀,還令牡丹傷心,還叫彭織造疑惑我是去乞錢,我從今起要全都改,我要光明正大的當一個像樣的人兒,并且要跟醉眼神獅和那些镖頭們鬥一鬥,我要在北京城内出大名……當下,他忿忿地走,雨也像是助他的壯志,他就又回到了前門外,進了那家五魁棧。

     五魁棧與寶興店是南門外最著名的兩家大店房,不是富賈貴客,絕住不起這樣的大店,兩家店相離不遠,他知道醉眼神獅就住在寶興店,所以他住在這裡,他要跟醉眼神獅比一比,明着較量較量。

     他渾身是水,小帽坎肩也濕了,然而來到這裡就找了個很大的房間,由他的貼身袋子裡掏出來銀票,這是他在洛陽拜别師父之時,他師父多年積蓄的幾百銀兩交付了他,說:“你如找到那口寶刀,王得寶若是肯借你一用,便罷。

    他如不借,你可以拿銀兩買他的,切不可以強行搶來!”裘文煥沿路到開封,到清江浦,全都把銀兩兌成了著名的錢莊所開的通用的銀票。

    到了北京之後,他又兌成了本地有名的“四大恒”錢莊所開的銀票,他本想用不着,王得寶絕不肯賣刀,除了向他懇求借用,就得暫時偷走,将來再奉還他,銀票貼身帶着,叫汗跟雨水弄濕了,他也沒有想到要取出來用了,事情逼得他,顧不得許多,他先要拿出來顯一顯闊。

     等雨停了,他到新衣莊,買了兩套華貴的綢羅衣裳,并到靴店裡買了一雙靴子,帽鋪裡買了——頂帽子,又到綢緞莊買些綢緞,到南紙店買了一把名家書寫的扇子,還到“打磨廠”買了一隻銅活做得很精細,刃磨得極鋒利的單刀,他就回到店房,又令店裡叫來裁縫,給他量身材,再做綢羅褲褂,襪子等等,所以,到了次日,他就打扮起來,立時成了“闊客官”了。

     雨後天氣仍然悶熱,仿佛還要下大雨,他白天在店裡睡覺,傍晚時,才出外逛大街。

     他遇見了那天在聚英豪镖店看見的許多人,然而這些人都不認識他了,大概就是由于他的衣裳,由貧窮忽然闊綽起來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