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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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幹什麼呢?現在他會在哪兒? 明天,他一定會在霞移溪畔等着她的,她堅信。

     無論如何她也沒想到,殷朝歌現在正在離她家不過百十步遠的一戶擺夷人家裡。

     ********* 村子叫木葉村,村裡的居民隻有木家一家是漢人,其他的都是擺夷族人。

     木葉村在下關附近。

    下關離感道寺雖不遠,可也不能說很近。

    殷朝歌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跟着慕容旦和木潇潇身後,一直走到了木葉村。

     一路之上,他都盼望着木潇潇能回一回頭。

     隻要她回一回頭,他就能設法讓她知道,明天他會在溪畔等着她。

    他一直在心裡對自己說。

    隻要能再看一眼她那楚楚動人的臉兒,能再看一眼她那長長的睫毛後幽幽明眸,他就回去。

     但直到他眼巴巴地看着木潇潇走進家門,她也沒回一下頭。

     殷朝歌根本沒想到這隻能怪他自己。

     因為他的輕功和跟蹤術實在是太精妙了,木潇潇和慕容旦根本就沒察覺身後竟然一直有個人在跟蹤。

     既來之,則安之。

    殷朝歌幹脆決定就在村子裡往下來。

     擺夷人素來十分好客,想在村子裡找個路腳的地方,實在是太容易了。

     “三方一照壁,四舍五天井,走馬串樓閣,飛檐畫龍鳳。

    ” 這個順口溜十分精确地概括了擺夷人居室的特别。

    擺夷民居大都是單門獨戶,每家都是一個封閉式的大院子,布局紹構十分獨特巧妙。

    不大一會兒功夫,殷朝歌已坐在離木家不遠的一戶人家院中,跟一位擺夷漢子喝起酒來了。

     擺夷女子性格也素來開朗爽快,不似漢族女子那般拘禮,這位擺夷漢子的妻子也在一旁陪着他們,三人說說笑笑,很快就熟悉地直呼起“大哥”、“大嫂”、“兄弟”來。

     幾碗酒下肚,殷朝歌的臉就已紅得像一塊新染就的紅布。

    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雖然他酒量極好,卻是一沾酒就紅臉。

     他的臉雖已紅透,滿身都透着酒氣,卻還是一碗接一碗地陪着擺夷漢子猛灌。

    擺夷漢子越喝興緻越高,對殷朝歌的好感也是成倍地往上漲。

     他又灌了一口酒,笑道:“兄弟,打你一進門,我就看出來你有心事,能不能跟大哥我說說?” 擺夷大嫂也道:“是啊,兄弟,有什麼心事你就說吧,說不定我們還能替你拿個主意呢。

    ” 殷朝歌知道擺夷人的脾氣,隻要他們認定了你是朋友,哪怕為你上刀山下油鍋,也是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的。

    再說,木家是他們的近鄰,說不定他們跟木家還很熟悉呢! 果真是這樣,保不準這位擺夷大嫂今天就能找個由頭将木潇潇約出來。

     殷朝歌道:“大哥大嫂,實不相瞞,兄弟到你們村子來,是想找一位姑娘。

    ” 擺夷大嫂笑道:“是嗎?是哪家的姑娘?能讓兄弟看上,可真是這姑眼的福分哪!” 殷朝歌道:“她姓木,就住在你們家東第三家那個院子裡。

    ” 擺夷漢子笑道:“噢,你說的木将軍家的潇潇姑娘啊。

     兄弟,你可真有眼光,那可真是個好姑娘,模樣兒又好,性格又好。

    ” 殷朝歌咧着嘴,隻是笑。

     擺夷漢子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擺夷大嫂白了他一眼,道:“還用問?當然是三月三在蝴蝶泉邊認識的嘛!兄弟,你們是不是已經對過歌走過情了?” 殷朝歌笑道:“還沒有……今天兄弟才又見到她……” 話隻說到一半,擺夷漢子已經大笑起來,用力拍着殷朝歌的肩頭,大聲道:“好!好兄弟,大哥敬重你!心裡喜歡上一個姑娘,就是要痛痛快快地說出來!就是要大着膽子去追她!想當年,大哥我喜歡上了你大嫂,那也是痛痛快快就把事情給辦了!” 擺夷大嫂又白了他一眼,伸手捶他的後背,笑道: “瞧你這樣兒!也不怕兄弟笑話你。

    哼!當年要不是人家看你追得可憐……” 她又狠狠捶了擺夷漢子一下,擺夷漢子卻隻是搖頭晃腦得意地大笑着。

     擺夷大嫂笑道:“兄弟,你别理他。

    隻要喝點酒,他總是要發陣子酒瘋的。

    ” 殷朝歌笑眯眯地隻是喝酒,不說話。

     擺夷漢子是真醉了,不過并沒有發酒瘋,隻是歪倒在椅子上,嘴裡有一句沒一句地哼着擺夷山歌。

     擺夷大嫂道:“你看看這人!” 嘴裡雖嗔怪着,她臉上卻浮起了一陣溫柔的紅暈,眼中閃動着幸福滿足的笑意。

     擺夷漢子正哼着的,正是他們當年訂情時唱的山歌嗎? 她一定是又想起了當年那些甜蜜的日子。

     殷朝歌看着他們,不禁輕輕歎了口氣 擺夷大嫂笑道:“兄弟,你也不用着急,隻要有緣,總能在一塊兒的。

    不過,她爺爺可是個老古闆。

    ” 殷朝歌道:“她爺爺?就是大哥剛才說的木将軍?” 擺夷大嫂點頭道:“是啊。

    木老爺子原先是段總管的大将,後來不做官了。

    脾氣大得很,把個孫女兒當個寶貝似的,生怕讓年輕小夥子給勾了去。

    ” 殷朝歌道:“我今天看到木姑娘時,有一個叫慕容旦的年輕人陪着她……” 擺夷大嫂笑着膘了他一眼,笑道:“那個年輕人是兩天前剛從中原來的,聽說是木老爺子的侄子。

    ” 殷朝歌嘿嘿笑了起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

     擺夷大嫂起身笑道:“兄弟的酒看樣子也喝多了,你先坐一會兒,我去給你們燒碗醒酒場來。

    ” 醒酒湯又酸又辣又燙,殷朝歌隻喝了兩口,就已炸出一身汗來。

     擺夷漢子喝了一大碗,酒還真醒了。

     眼睛剛一睜開,他便笑着直拍殷朝歌的肩頭,道: “兄弟,好酒量,好漢子!” 殷朝歌笑道:“哪裡,是大哥比小弟多喝了幾碗。

    ” 擺夷漢子大笑。

    能結識兄弟你這般有情有義的好漢子,大哥我能不多喝幾碗?!” 大笑聲中,他又用力拍殷朝歌的肩頭,道:“兄弟,你放心,你嫂子同木家潇潇姑娘一向交情很好,一定能幫上你的忙!” 殷朝歌大喜,起身深深一揖,道:“還請大嫂多多費心,兄弟我……” 擺夷大嫂笑道:“好好的怎麼又酸文假醋起來了?早知兄弟會酸,我也不用去燒醒酒湯了。

    ” 殷朝歌尴尬地笑着,不知道說什麼好。

     擺夷漢子打了個酒嗝,沖擺夷大嫂一擺手,道:“你也真是,還拿兄弟開心!沒看見兄弟急成什麼樣子了嘛!” 擺夷大嫂笑道:“急也不急在這一時呀。

    時候不早了,兄弟又唱了酒,還是早點歇着吧。

    你放心,明天一定能讓你見着心上人!” 殷朝歌道:‘當真?” 擺夷大嫂笑道:“大嫂還會騙你不成!” 淡淡的星光自窗口照進來,灑在殷朝歌的床頭。

    他的目光已如星光般朦胧。

     朦胧中,他好像又見到白衣勝雪的木潇潇正斜坐在蝴蝶泉邊,清亮的泉邊反射的太陽光在她烏黑的長發上跳躍着。

     他躁動不安的心忽然間就已平靜下來,平靜的如同這靜夜中默默無言的木葉村。

     明大就能再見到她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