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辟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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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下,是故一半無奈,一半負氣,十月間尚&ldquo不脫去時衣,方空在體&rdquo,如果冒辟疆坐視不救,心甘&ldquo凍死&rdquo。

    &ldquo方空&rdquo者薄紗;&ldquo去時&rdquo已在中秋之後,亦非穿紗衣之時,此言自未免過實。

    而冒辟疆則因此而受朋輩指責;他的盟兄劉漁仲奮袂作古押衙,卻以不善調停,債主大嘩,竟至決裂。

    十一月底,十二月初,始有絕處逢生,豁然開朗的轉局;憶語雲: &ldquo虞山宗伯聞之,親至半塘,納姬舟中。

    上至缙紳,下至市井,纖悉大小,三日為之區畫立盡,索券盈尺;樓船張宴,與姬餞于虎邱,旋買舟送至吾臯。

    至月之望,薄暮侍家君飲于拙存堂;忽傳姬抵河幹,接宗伯書,娓娓灑灑,始悉其狀。

    &rdquo &ldquo虞山宗伯&rdquo者常熟錢謙益,字牧齋;本為東林中人。

    崇祯初複起為禮部侍郎,所以稱之為&ldquo宗伯&rdquo。

    緻冒辟疆一書,信筆揮灑,文采亦頗可觀;錄如次: &ldquo武林舟次,得接眉宇,乃知果為天下士,不虛所聞,非獨淮海維揚一俊人也。

    救荒一事,推而行之,豈非今日之富鄭公乎?闱中雖能物色,不免五雲過眼,天将老其材而大用之,幸努力自愛。

    衰遲病發,田光先生所謂&lsquo驽馬先之&rsquo之日也;然每見骐骥,猶欲望影嘶風,始不足高朋一笑耳。

    雙成得脫塵網,仍是青鳥窗前物也。

    漁仲放手作古押衙;仆何敢貪天功?他時湯餅筵前,幸不以生客見拒,何如?嘉贶種種,敢不拜命;花露海錯,錯列優昙閣中,焚香酌酒,亦歲晚一段清福也。

    &rdquo 孟心史引&ldquo嘉贶種種&rdquo數語,以為此事乃出于冒辟疆的幹求。

    言&ldquo虞山宗伯聞之&rdquo如何如何,彷佛牧齋好事,實為裝點門面的話。

    此一看法,不甚正确;按:錢牧齋始而以狀元為浙人所奪;繼而以典試浙江,在闱中誤中穽局;複以崇祯初會推閣臣,為周延儒與溫體仁所排擠,而溫則所謂&ldquo浙黨&rdquo魁首,因而結不解之怨。

    告歸居鄉,頗善居積;崇祯七年溫體仁授意言官參劾其居鄉不法事,多至四十款,大緻為蓄奴經商,奪人田産,幹預考試訴訟,操縱知府縣官如傀儡之類,皆有形迹可指。

    奉旨逮捕嚴問;據說向馮铨行賄四萬,輾轉拜托司禮監曹化淳,方得免禍。

    錢牧齋坐擁巨資,脫手萬金,視如無事;故能成此快心之舉。

     不過,錢牧齋雖有力量行此快心之舉而願不願援手是另一回事;欲明此中因果,首當有一時間的觀念,即此事發生在崇祯十五年,與三年以後時異世變,幾人升揚,幾人沉淪的局面大不相同。

     錢牧齋與龔芝麓入清&ldquo貳臣傳&rdquo,錢牧齋之降清,&ldquo绛雲樓俊遇&rdquo記: &ldquo乙酉豫王(多爾衮之弟,豫親王多铎)兵渡江南,在京諸臣,相率迎降,緻禮币有至萬金者。

    牧齋獨緻禮甚薄,蓋表己之廉潔也。

    柬端細書:&lsquo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臣錢謙益百拜叩首,謹啟上貢。

    計開&hellip&hellip&rsquo是日錢捷帖入府,叩首墀下,緻詞王前;王為色動,接禮甚歡雲。

    &rdquo &ldquo乙酉五月之變,柳夫人勸牧翁雲:&lsquo是宜取義全大節,以副盛名。

    &rsquo柳奮身欲沉池水中,持之不得入。

    &rdquo 與柳如是适相反者,則有顧橫波,&ldquo冷廬雜識&rdquo記: &ldquo龔鼎孳娶顧媚,錢謙益娶柳如是也,皆名妓也。

    龔以兵科給事中降闖賊,授僞直指使,每謂人曰:&lsquo我原欲死,奈小妾不肯何!&rsquo小妾者,即顧媚也。

    &rdquo 錢龔雖晚節不堪,而在崇祯末年則為江南的士林魁首。

    錢牧齋一方面志在複起,自必廣收物望;一方面亦确有愛才之心,何況以冒辟疆的俊才重名,自然樂予援手。

    而此外則與董小宛别有一段香火因緣,憶語雲: &ldquo庚辰夏&hellip&hellip欲過訪姬,客從吳門來,知姬去西子湖,兼往遊黃山、白嶽。

    &rdquo又,冒辟疆和人&ldquo寓桃葉渡口,即事感懷原韻&rdquo詩,後有長跋:&ldquo牧齋先生以三千金同柳夫人為餘放手作古押衙,送董姬相從,則壬午秋冬事。

    董姬十三離秦淮,居半塘六年,從牧齋先生遊黃山,留新安三年,年十九歸餘。

    &rdquo孟心史先生以為&ldquo留新安三年,亦即在居半塘六年之内。

    &rdquo按:冒辟疆與董小宛初晤在崇祯十一年己卯秋天;庚辰夏欲過訪,知其去黃山,則計其時至早亦不過己卯冬天;而辛巳(十四年)初夏,錢牧齋與柳如是&ldquo行結缡禮于芙蓉舫中&rdquo,則已歸常熟;董小宛似無獨留新安的可能,所以三年之說,計算未确,大緻為一年半左右。

    一年半的偕遊,因緣不淺,則斥三千金為之償債,實亦等于錢牧齋自己了卻所欠董小宛的一筆債。

     董小宛雖得錢牧齋的斡旋,終得如願;但冒辟疆一時卻還不敢禀告老父,所以董小宛&ldquo在别室四月&rdquo,至崇祯十六年癸未三月,始得&ldquo入門&rdquo居側室;憶語述小宛歸水繪園以後,先稱其德,後稱其才,道深閨閑情,患難相共之狀,委宛曲折中見至情。

    沈三白作&ldquo浮生六記&rdquo,體裁仿自影梅庵憶語;但憶語語出以古文筆法,而遣詞造句,務求尖新,不免奧拗,不如浮生六記的深入淺出,明白如話。

    而論意境,憶語自高出六記多多,試錄一段: &ldquo姬最愛月,每以身随升沉為去住。

    夏夜納涼小宛,與幼兒誦唐人詠月及流螢纨扇詩,半榻小幾,恒屢移以領月之四面;午夜歸閣,仍推窗延月于枕箪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