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 史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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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

    忽然,聽到轟然一聲。

    他很高興。

     過了一會,全城的人紛紛談論。

    消息傳來,說後樓房巷子的民房,好幾家被炸塌了,老百姓有炸死炸傷的,撫台衙門的後邊圍牆,也炸塌了一大段,撫台本人被炸得從床上摔下來,跌出幾尺以外,卻不曾死。

     史堅如頗不相信,立刻便要去後樓房看個究竟。

    二百磅的炸藥的威力,足夠把德壽的卧房炸得片瓦無存,怎麼德壽僅僅是摔下床而已呢? 毛文明和其他幾個同志勸他不要去。

    這真是太冒險了。

    他,一個二十二歲的革命青年,說做就做,雇了轎子就走。

    走到了後樓房,看見撫署的圍牆果然塌了一段,房子卻是好好的。

    原來,他所用的引線太小,或是太短,兩百磅的炸藥并未完全爆炸! 他離開後樓房,去到油欄門鴻興客棧,找同志胡心泉和胡的哥哥胡心澄;在鴻興客棧住了一晚,于初八日的早晨,又要去“老城”。

    胡氏兄弟說:“你應該去香港,老城的偵探多,不宜于去。

    ”史堅如說,我要到老城去看看,找個地方躲起,想辦法再炸德壽一次,不達目的不止。

     他一進老城,便被偵探郭堯階認出,叫清軍介字營的兵士截住,押解到南海縣衙門,在他身上搜出用德文寫的炸藥方子。

     南海縣知事裴景福,起初對他假裝客氣,叫他供出同黨,并且拿出一張四十幾個人的名單來,叫他證明是革命同志。

    他對裴知事的“嬉笑玩弄”,不供,也不證明。

    裴知事于是就打他,夾他,燒他,用盡了種種殘忍的酷刑,他依然不肯說出任何一個同志的名字。

     終于,在九月十八日這一天,他被斬首。

     他從容就義,與陸皓東在乙未年為革命而犧牲之時的風骨,後先輝映。

    他與陸皓東和其後的鄒容、林覺民等人,都是中國革命史上令我們追懷、景仰的先烈。

     他出身士族,是讀書人家的子弟。

    祖籍浙江紹興,生長廣東番禺,七歲喪父,事母極孝,對胞兄古愚與胞妹憬然均十分友愛,待朋友全是一股熱忱,對革命的忠貞始終如一。

    他多才多藝,工于書法,精于繪畫,豐姿翩翩,原是所謂濁世之佳公子。

    但是,他感慨國難,薄八股而不為,一心物色英雄,共謀大舉。

    他在美國人所辦的格緻書院讀書,其後認識了在廣州的東亞同文會會長日本人高橋謙,由高橋謙而結識了宮崎寅藏與陳少白、楊衢雲,加入興中會,瞞了母親跟宮崎寅藏去上海(為了怕母親憂慮而隻說是去日本遊曆),到了上海便偕同畢永年去兩湖,訪尋會黨領袖,邀他們去香港與興中會合作成立了興漢會,其後又親自去日本,拜見孫中山,頗受孫中山器重。

     誰料到,他以這樣的命世英才,竟不幸而在如此短促的時間以内,遭了清方官吏的毒手,這真是中國革命的一大損失。

     孫中山在《孫文學說》裡“有志竟成”一章中說: “堅如聰明好學,真摯誠懇,與陸皓東相若。

    其才貌英姿,亦與皓東相若。

    而二人皆能詩能畫,亦相若。

    皓東沉勇,堅如果毅,皆命世之英才,惜皆以事敗而犧牲!元良沮喪,國士淪亡,誠革命前途之大不幸也。

    而二人死節之烈,浩氣英風,實足為後死者之模範,每一念及,仰止無窮。

    二公雖死,其精靈之萦繞吾懷者,無日或間也。

    ” 他就義以後,李紀堂派了一位同志蔡堯,在夜間秘密移走屍體安葬,立了一個石頭,石頭上刻了“司馬氏”三個字作為暗記,其後,陳少白寫了一首碑銘,刻在一塊碑上: “雄心脈脈,寒碑三尺。

    後死須眉,爾茔爾宅。

    國人欲複,哲人不歸,吾族所悲,異族所期。

    玉已含山,海難為水。

    蹇蹇此躬,悠悠知己,天蒼兮地黃,春露兮秋霜,胡虜兮未滅,何以慰吾之國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