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 曲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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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星辰也被它這樣作弄着,一會兒勒在手裡,一會幾又撒開去;永遠開不完的玩笑。

    五百萬人擠在這個熱鍋似的大城①卡爾曼向唐-約西唱的名曲。

     市裡,全都聽任生命的主宰播弄着,就象木闆上許多小豆子,一拳擊下去,紛紛跳了起來。

    唉!他自己也不會有多久好跳了——安靜的長眠對他隻有好! 這兒樓上多熱——多鬧!他的前額覺得滾燙;她剛才就在他一直感到不适的前額上吻了一下;就在這兒——好象她早已知道在這個地方,想要替他吻掉似的。

    可是,不但沒有,她的嘴唇反而留下一片異常不舒服的感覺。

    她說話從來沒有用方才那樣的聲調,從來沒有顯出那種依依不舍的樣子,或者臨走時那樣頻頻向他回顧。

    他從床上爬起來,拉開窗簾;窗子外面望出去是泰晤士河。

    空氣非常沉悶,可是望見那片河水平靜地、永無休止地流過時,卻使他的心情為之一暢。

    “最要緊的事,”他想,“是不要使自己成為一個老厭物。

    我要想想我的小寶貝,使自己睡覺。

    ”可是倫敦夜晚的熱氣和嘈雜很久很久才消逝掉。

    夏天清早的睡眠隻有短短片刻。

    老喬裡恩算來隻閉了一下眼睛。

     第二天到家之後,他跑到花圃裡,由好兒幫助他——她的手很輕——采了一大束石竹花。

    這些花,他告訴好兒,是送給“淺灰衣服太太”的——這個名字在他們之間還使用着。

    他把石竹放在書房一隻大瓶裡,預備伊琳一到就送給她,以便談到瓊和繼續教琴的問題時使她讓步。

    這些花的香味和顔色有幫助。

    吃了午飯之後,他覺得人很累,就去躺了一會,因為馬車要到四點鐘才能從車站上把她接來。

    可是四點鐘快到時,他變得心神不定起來,自己找到那間面臨車道的教室裡去。

    好兒和布斯小姐都在教室裡,遮陽簾拉了下來,給她們擋着七月裡的悶熱。

    兩個人都在照料蠶子。

    老喬裡恩生來就不喜歡這些生活上軌道的東西,蠶頭和蠶身的顔色常使他想起大象來;這些蠶子把好好的綠葉子啃了無數的小洞;而且那股氣味也非常之難聞。

    他在靠窗的一條有印花布套的長凳上坐下,從這裡可以望見車道,而且勉強呼吸到一點新鮮空氣;小狗伯沙撒在熱天裡很看上印花布,也跳上來坐在他身邊。

    小鋼琴上鋪了一塊淡紫色的毯子,已經變成淺灰色;上面放了一瓶早開的紫薄荷,屋子裡充滿紫薄荷的香味。

    盡管室内還算風涼,也許就是因為風涼的緣故,生命的動蕩強烈地印上他衰弱的神經。

    每一道從窗隙裡透進來的日光都惱人地耀眼;狗身上的味道也強烈;紫薄荷的香味更是濃郁;那些蠶子弓起灰綠色的脊背,好象駭人地活躍;好兒低頭望着蠶子時,深棕色的頭發光亮得就象綢子一樣。

    一個人年老力衰時,生命就是那樣一個神奇、殘酷而有力的東西;它的形形色色和它的跳蕩的活力都象在譏諷你。

    他有生以來從沒有象最近這幾個星期來感覺這樣古怪,自己的一半随着生命的河流飄去,另一半卻站在岸上瞧着水流一去不返。

    隻有和伊琳在一起時,他才沒有這種雙重的感覺。

     好兒回過頭來,用她的小黑拳頭指指鋼琴——用一個指頭指東西是沒有“教養”的——狡狯地說: “你看‘淺灰衣服太太’,爺爺;她今天漂亮吧①?” 老喬裡恩心裡一動,頃刻間室内都變得迷糊起來;接着又清楚了,于是他■一下眼睛說: “哪個給它鋪上的?” ①指鋼琴上的褪色毯子。

     “布斯小姐。

    ” “好兒!不要胡鬧!” 這個拘謹的小法國女人!她對不讓她教琴這件事到現在還沒有釋然。

    這也沒有用。

    他的小寶貝是他們唯一的朋友。

    教琴是教他的小寶貝,不幹别人的事。

    他不應當讓步——無論怎樣不能讓步。

    他拍拍伯沙撒頭上溫暖的茸毛,聽見好兒說: “媽媽回來的時候,會不會有變動呢?你知道,她是不喜歡生人的。

    ” 好兒這兩句話好象把老喬裡恩周圍的反對空氣帶了來,并且揭露了所有對他這個新獲得的自由的威脅。

    啊!他得甘心做一個全靠人家照應和愛惜的老頭子,不然就得為這個新獲得的珍貴友誼而奮鬥;但奮鬥卻累得他要死。

    可是他的一張消瘦憔悴的臉闆了下來,逐漸轉為決心,使他整個的臉看上去都隻剩下巴了。

    這是他的房子,他自己的事情;他決不能讓步!他看看自己的表,跟他一樣老,一樣單薄;這隻表已經買了有五十年了。

    四點鐘已過!他順便吻一下好兒的頭頂,下樓到了廳堂裡。

    他要在她上樓教琴之前先找到她。

    一聽見車輪的聲音,他就走到門廊外面,立刻看見馬車裡沒有人。

     “火車到了,老爺,可是女太太沒有來。

    ” 老喬裡恩向馬夫擺出一副嚴厲神情,臉朝上一擡,眼睛象是推開胖子的好奇心,而且不許他看見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