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章 馬坎德太太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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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這一點最近由他自己看來也顯得微妙了;這裡有一種非常可喜的引起争執的地方,正合法律界的口胃,好借此大顯身手。

    他自己如此看法,現在皇家法律顧問華特布克也是如此看法,一個人怎麼會不着急呢? 他坐着盤算着這件事,瞠着眼睛望着空壁爐的爐欄;原來時間雖則已經是秋天,今年的天氣卻始終晴和,就好象仍舊是八月下旬似的。

    急的滋味真不好受;他恨不得一腳踩斷波辛尼的脖子才痛快。

     自從羅賓山那天下午之後,他就沒有見過波辛尼;雖說如此,他始終覺得波辛尼就在他的眼前——那張瘦削的臉上的兩個高顴骨和一雙熱情的眼睛,他腦子裡一直記得。

    可以說他始終沒有擺脫掉那天夜裡天亮時聽見孔雀叫的感覺,覺得波辛尼常在這房子左近窺伺,這并不是過甚其辭。

    每到天晚時,他看見有什麼人在門口走過,那個身形都象是“海盜”——喬治給他起的這個綽号真是再确切沒有了。

     伊琳仍舊跟波辛尼會面,這一點他是肯定的;至于在哪裡會面,或者怎樣一個會面法,他不知道,也不想問;他私心裡隐隐有一種顧忌,覺得事情知道多了反而不好辦。

    這些時,好象一切都是地下活動。

     有時候他問起妻子上哪兒去的——這句話是所有的福爾賽都免不了要問的,因此他也照樣不放過——她的樣子顯得很古怪。

    她那種鎮靜的派頭真是了不起,可是偶然間在她那張毫無表情的面具上——盡管一直在他眼中是那樣莫測高深——也會隐隐看出一種他一向不大看到的神情來。

     她有時連午飯也出去吃;當他問起貝兒生,太太是不是在家裡吃午飯時,貝兒生的回答時常是:“沒有吃,老爺。

    ” 他極端不贊成她一個人在外面閑蕩,而且跟她當面說過。

    可是她并不理會。

    她不聽他勸告的那種若無其事的派頭有些地方使他又駭又氣,然而又不禁好笑。

    的确,她好象心裡在自鳴得意,認為把他壓下去了。

    他站起來,把皇家法律顧問華特布克的意見書放下不看,上樓進了她的卧室,原來她白天并不鎖門——他看出她總算識得體面,不讓傭人瞧見笑話。

    她正在刷頭發,這時轉過身來向着他,兇狠得有點莫名其妙。

     “你有什麼事情?”她說。

    “請你離開我的房間!” 他答:“我要知道我們兩個中間這種情形還要繼續多久?我已經容忍了好久,再不能忍下去了。

    ” “你能不能離開我的房間?” “你能不能把我當作你的丈夫?” “不能。

    ” “那麼,我就要逼你非叫你把我當作你丈夫不可。

    ” “來嗎!” 他眼睛睜得多大的,對她回答得這樣鎮定,甚為駭異。

    她嘴唇閉成一條線;一大堆蓬松的頭發覆着裸露的肩頭,異樣地金光燦爛,越發襯托出那雙深褐的眼睛——眼睛裡面燃燒着畏懼、仇恨、鄙視和那種他習見的異樣的勝利感。

     “現在,你可以不可以離開我的房間?” 他轉身悻悻地走了出去。

     他明知道自己不打算逼她,而且看出她也知道——知道他有所忌憚。

     他有個習慣,經常跟她談一天裡做些什麼事情:有些什麼當事人上事務所來找他;怎樣替巴克斯辦妥一件房産押款的;那件多年不決的佛裡爾對福爾賽的訟案最近的情形!這件案子的起因全由于他的叔祖尼古拉把自己的财産處置得過于慎重了,慎重得入了魔。

    把财産捆得牢牢的,誰也得不到手,這件案子看上去将要永遠成為幾個律師的衣食飯碗,直到世界末日為止。

     他還談自己上喬布生行看過,談在倍爾買爾大街達萊倫父子畫廊裡看見一張布齊爾的畫,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就被人買去了。

     他對布齊爾、華托和這一派的所有畫家都很看得上。

    他有個習慣,經常拿這些事情跟她談,甚至現在還照常跟她談,在吃晚飯的時候一談就談上半天,好象這樣滔滔不絕談着時,他可以不感到内心的痛苦似的。

     時常,碰到兩個人單獨在一起,她跟他道晚安時,他總企圖吻她一下。

    也許他暗懷一種希企,能夠哪天晚上她會讓他吻她;或者僅僅由于他覺得做丈夫的應當吻一下自己的妻子。

    就算她恨他,這個古禮無論如何總不應忽略,那樣就是自己理虧了。

     而且她為什麼要恨他呢?便是到現在他還是信不了。

    被人家恨的滋味真是說不上來——這種情緒太偏激了;然而他也恨波辛尼,那個“海盜”,那個窺伺的流浪漢,那個夜遊神。

    在索米斯的心目中,他好象永遠潛匿在哪裡等着——永遠在遊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