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血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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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quo随着這命令的聲浪,激起了暴雨似的馬蹄聲,整個騎兵連像一股山澗瀉下的激流,沖向西南的山路上。

    塵土飛揚,二百餘騎向杉岚站急馳。

     少劍波的心像奔馬一樣地在奔馳。

    想着面前的一場厮殺,想着即将拿到手的勝利。

    忽然他的心一翻騰,一陣驚恐襲來,思索着,回憶着那從小撫養他長大成人的鞠縣長:&ldquo真的會遭到什麼不幸嗎?不會的!姐姐是一個機敏過人的人,抗戰時期在日寇漢奸的屠刀下,曆經過多少次的危險,有一次甚至到了絕望的地步,她都能機警地和群衆一道脫了危險。

    &rdquo他的心在拼命驅除這可怕的想象,但是心一翻騰又想到他所最不願想的情景,&ldquo姐姐會不會因為半年來沒了敵情而失掉警惕呢?如果是這樣,那麼她手下又沒有強有力的武裝,是難以對付這匪盜式的突然襲擊的。

    &rdquo想到這裡,他感到十分可怕。

    但他一轉念:&ldquo兩軍對陣,對危險的處境絲毫不能期待什麼僥幸,隻有用智慧用勇敢來轉危為勝。

    &rdquo這樣一想,他的心翻騰得更激烈,便急催坐下馬,&ldquo快!快!快!快投入戰鬥,隻有赢得時間,才會取得勝利,才能保住姐姐和工作隊的同志們以及翻身了的群衆的安全。

    &rdquo 戰馬嘶叫,二百餘騎,馳上杉岚站西山,扼住了入山的要道。

     可是呈現在眼前的杉岚站,已是一片熊熊大火,濃煙沖天,少劍波已判定敵人可能正要逃竄或已經逃竄。

    不能再等,一聲号令,戰士們縱馬揚刀,從寬大的正面壓下山來,奔過黃草大甸子,向杉岚站猛襲。

    刹那間,騎兵鑽入了火海,埋入濃煙之中。

     晚了!四點鐘以前匪徒已經逃竄,撲了一個空。

     杉岚站一片慘景,令人膽寒。

     火勢有的地方奄奄将熄,有幾處熊熊正旺,全村一片火海,草垛、房屋都在燃燒。

    牛啊,豬啊,燒得一截一塊,冒着油泡發出吱吱的響聲,發出刺鼻的苦澀和腥臭難聞的氣味。

    嘩嘩啦啦!房子一個個塌了架,伸出一股股帶星星的火舌,夾在濃煙裡,一旋一旋升到高空。

    燒傷沒死的豬狗怪聲地在慘叫。

     全村沒有一個人救火,也沒有一個人嚎哭,他們全身繃得像石頭,緊握雙拳,直瞪兩眼,怒視着眼前無情的烈火吞噬了他們可愛的家園。

     少劍波翻身下馬,手一揮命令一聲:&ldquo救火!&rdquo二百多戰士紛紛拴好馬,一齊向這無情的熊熊大火搏鬥。

     少劍波冒着濃煙烈火,各處查看着被害的情況。

    村中央許家車馬店門前廣場上,擺着一口鮮血染紅的大鍘刀,血塊凝結在刀床上,幾個人的屍體,一段一段亂雜雜地垛在鍘刀旁。

    有的是腿,有的是腰,有的是胸部,而每個屍體卻都沒有了頭。

     在這垛被鍘的屍體周圍,狼藉地倒着二十多具被害者的遺體,有老頭,有小孩,絕大多數是婦女。

    看得很明顯,這些死難者是想撲向鍘刀去救自己的親人,或替親人去死,或是去拼打而被亂槍狂射殺害的。

     内中有一個年輕的婦女,隻穿一條褲衩,被剖開肚子,内髒拖出十幾步遠,披頭散發,兩手緊握着拳,像是在厮打拼命時被殘害的。

     在離三十步遠的井台旁,躺着一個嬰兒的屍體,沒有槍傷,也沒有刀傷。

    顯然是被活活摔死的。

    他離開了親愛的媽媽。

    媽媽哪裡去了?她的命運怎麼樣? 少劍波又向前走了幾步,轉過牆角,一眼看到的是更為觸目驚心的慘狀。

     是在飲馬井旁的大柳樹上,用鐵絲穿着耳朵,吊着血淋淋的九顆人頭。

    這些被害的人頭,個個咬牙瞪目,怒氣沖天,标志着他生前的仇恨。

    這仇恨雖死猶未息。

     人頭旁邊,懸一塊大木闆,上寫了八個字:&ldquo窮棒子翻身的下場&rdquo。

     少劍波氣憤得全身像鐵塊一樣,他轉回身走到鍘刀旁。

     在這些慘遭屠殺的屍體旁,一大堆火炭,一個老太太的屍體,半截倒在火裡,肚子以下,已和火炭一起燒盡了,隻剩半截的胸膛和染滿了黑血塊的白發蒼蒼的頭了,好像是被活活丢在火裡燒死的。

    仔細看旁邊還有一個幼兒,被燒焦了的骨灰,在冒着最後的一縷青煙,一條半截小腿伸在火堆外面。

    從腳的大小看來,這孩子也不過五六歲。

     火灰旁有二十多條扁擔,上面染紅了鮮血,被火烤幹後,迸裂成一片片鱗狀血塊。

    這也不知匪徒們用它做了什麼奇異的惡刑。

     火被撲滅了,全村已是一片灰燼。

    碎磚亂瓦,被罩在苦煙和臭氣裡。

     滿村的人,有的婦女昏倒了,有的呆了,有的瘋了。

    他們咬着牙,直瞪着眼,吐射着無窮的怒火。

     戰士們整理着受難群衆的屍體,他們不用村裡人,因為這情景太可怕,他們不忍讓群衆再看他們的親人、他們的鄰舍好友這慘死的情景。

    他們是人民的子弟兵,被害的人像他們自己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兄弟姐妹,哥哥嫂嫂,侄兒侄女。

    他們是那樣小心謹慎整理着屍首,深怕不小心弄痛了死難者的傷口。

    他們解下了自己的軍毯,嚴嚴實實地把屍體裹起來。

     戰士們對着這些死難者,整齊地站了一個圓圈,肅立默哀。

    二百多匹戰馬,也在垂首哀悼。

     他們舉起了手,握着鐵一般的拳頭,激動着,憤怒着,二百餘人發出了一個聲音: &ldquo親愛的同胞們! 對不起,我們來晚了!我們的責任沒有盡到。

     安息吧!父老們!我們一定讨還這筆血債,我們誓死報這場血海深仇!&rdquo 戰馬随着戰士們的怒吼,在嘶叫咆哮。

     西街上,高波一面用手揉着眼睛,一面走着。

    他前面踉踉跄跄地走着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

    劍波正為找不見姐姐和工作隊的同志而心焦,高波和老人已到面前,高波用手捂着眼睛,指了一下西山:&ldquo二〇三,鞠縣長和工作隊同志犧牲在&hellip&hellip&rdquo他嗚咽得不能再說下去了。

     那位老人彎腰頓足喊着:&ldquo鞠縣長!鞠縣長!&hellip&hellip&rdquo他悲憤得再也說不下去了,隻是用手連連地指着西山。

     少劍波當即面色變得蒼白,心像一塊重重的冷鉛沉下去,絕望得隻問了一聲:&ldquo什麼地方?&rdquo &ldquo西山上&hellip&hellip&rdquo高波畢竟還是個孩子,沒有成年人那應有的理智,剛一張嘴便嗚嗚地大哭起來。

     少劍波的腦子頓時轟的一聲像爆炸了一樣,全身僵直了,麻木了,僵僵地瞪着兩眼呆了半晌:&ldquo走!走!&rdquo他說出的聲音已完全不像是他自己的。

     老鄉領着劍波邊走邊咒罵:&ldquo魔鬼!殺人的強盜!洗光了,洗光了!唉!天哪!天哪!&rdquo 劍波的腿是走呢,還是沒走呢?他自己完全不覺得。

    他現在對自己的一切已經失去了任何感覺。

     西山坡的大盤龍松上,吊着九個同志的屍首,六男三女,都用刺刀剖開了肚子,肝腸墜地,沒有了一隻耳朵,隻留下被刺刀割掉的痕迹。

     &ldquo工作隊!鞠縣長!&rdquo老鄉領劍波登上山坡,頭磕着地,手蒙着臉,不敢看這九個被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