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而粗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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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裡隐隐發亮,倒映着速度盤上方那盞燈的幽暗光芒。

     他猛地摁下了緊急制動刹車,向後扳了一把回動手柄。

     我一下子被推到了鍋爐上,隻聽見下面的車輪子,響起一片鏟過鋼軌的刺耳嘶叫聲。

     &ldquo馬爾采夫!&rdquo我說道,&ldquo把汽缸的龍頭打開吧,這機器要遭我們給毀了。

    &rdquo &ldquo用不着!毀不了的!&rdquo馬爾采夫回了一句。

     我們停住了。

    我一邊搖動注水器往鍋爐裡加水,一邊朝外面看去。

    在我們前方,大約10米開外,停着一輛火車,尾部的煤水車正對着我們。

    那煤水車上,站着一個人,手裡拿着一根長長的火鈎子,頂端燒得通紅,放着光芒:那人就是揮舞着這根火鈎子,想讓快車停下來。

    這輛停在行車區間的機車,是一列貨車的後推車頭。

     也就是說,在我搗鼓渦輪直流發電機,沒功夫往前面看路那會兒,我們的列車先是開過了黃色信号燈,接着又過了紅燈,可能還不止一次,錯過了那些巡路工發出的警告信号。

    可到底是怎麼了,馬爾采夫愣是沒發現這些信号呢? &ldquo科斯佳!&rdquo亞曆山大·瓦西裡耶維奇沖我喊道。

     我來到他跟前。

     &ldquo科斯佳!我們前面是咋回事兒?&rdquo 我給他解釋了一遍。

     &ldquo科斯佳&hellip&hellip下面的路就由你來開吧,我的眼睛瞎了。

    &rdquo 第二天,我把空返列車開回了我們站,将機車交給了段裡維修,有兩對車輪的輪箍稍微有點變形了。

    我把這次事故向段長作了彙報,然後扶着馬爾采夫往他家走去;馬爾采夫自身很是内疚和難受,也就沒去跟段長打照面。

     馬爾采夫家的房子在一條雜草叢生的街上,我們還沒走到那屋子跟前,他突然跟我說放他一個人回去。

     &ldquo不行,&rdquo我沒答應,&ldquo您啦,亞曆山大·瓦西裡耶維奇,是個瞎子了。

    &rdquo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明亮而堅定。

     &ldquo這會兒我看得見了,你回家去吧&hellip&hellip我眼裡一切都瞧得清清楚楚&mdash&mdash那不,我老婆出來接我來了。

    &rdquo 馬爾采夫家的大門口,真的站着一個女人在那裡等,是亞曆山大·瓦西裡耶維奇的妻子,一頭松散的披肩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ldquo那她頭上包着有什麼沒有?&rdquo我問道。

     &ldquo沒有,&rdquo馬爾采夫答道,&ldquo誰是瞎子&mdash&mdash你還是我?&rdquo &ldquo那好吧,既然看得見,那就看吧。

    &rdquo我想了想,也就離開了馬爾采夫。

     3 馬爾采夫落了官司,交由法庭審判,随後就開始了調查。

    偵查員傳喚了我,問我對這次特快列車事故有什麼看法。

    我回答說,我認為&mdash&mdash馬爾采夫沒有過錯。

     &ldquo他被一道近距離的閃電,給打瞎了,&rdquo我對偵查員說道,&ldquo他被震傷了,控制視力的神經,受到了損害&hellip&hellip我不知道要如何講,才能把這事兒說得更準确些。

    &rdquo &ldquo我明白您的意思,&rdquo偵查員說道,&ldquo您說得很準确了。

    這事兒完全有可能,但卻不是事實。

    連馬爾采夫自己都說,他沒有看見閃電。

    &rdquo &ldquo可我看見了,加油工也看見了。

    &rdquo &ldquo那是不是說,閃電打下來,離你們比馬爾采夫要更近一些,&rdquo偵查員推斷道,&ldquo那為什麼您和加油工沒有被震傷,沒有失明,而唯獨司機馬爾采夫,視神經被震傷了,瞎了?您覺得呢?&rdquo 我無言以對,随後想了一下,說道。

     &ldquo馬爾采夫根本就不可能看到閃電。

    &rdquo 偵查員很是驚訝,我接着說, &ldquo他不可能看到閃電。

    他瞬間就瞎了&mdash&mdash遭電磁波打瞎的,電磁波總是走在閃電光的前頭。

    閃電的光,是放電的結果,而不是閃電的起因。

    在閃電亮起來那會兒,馬爾采夫已經瞎了,而一個瞎子,是不可能看到光的。

    &rdquo &ldquo有意思,&rdquo偵查員笑了笑,&ldquo要是這會兒馬爾采夫還是個瞎子,那他這案子我也就不再追究了。

    可是您也曉得,他如今跟咱倆一樣,眼睛好着呢。

    &rdquo &ldquo确實能看見。

    &rdquo這我得承認。

     &ldquo那他是瞎的嗎,&rdquo偵查員繼續問道,&ldquo當他開着快速列車高速沖向一列貨車尾部的時候,是嗎?&rdquo &ldquo是的。

    &rdquo我很确信。

     偵查員盯着我看了一眼。

     &ldquo那他就不将列車交給您來開呢,或者至少,沒叫您把車停下來吧?&rdquo &ldquo我不清楚。

    &rdquo我回答道。

     &ldquo這不明擺着,&rdquo偵查員說,&ldquo一個意識清醒的成年人,開着一輛快速列車,趕着數百号人去送死,本難以幸免,隻不過因為意外情況而免于災難,然後就證明說,他眼睛瞎了。

    這叫什麼事兒呢?&rdquo &ldquo可他自己本人也是要死的呀!&rdquo我争辯道。

     &ldquo也許吧。

    可我更在乎那數百号人的性命,而不是他一個人的生死。

    沒準兒,他有他自己找死的道理。

    &rdquo &ldquo沒有的。

    &rdquo我很堅持。

     偵查員的臉色垮了下來;他對我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ldquo您呐,什麼都知道,就是不知道要害,&rdquo偵查員慢悠悠地尋思道,&ldquo您可以走了。

    &rdquo 離開偵查員,我去了馬爾采夫的房間。

     &ldquo亞曆山大·瓦西裡耶維奇,&rdquo我對他說,&ldquo您眼睛看不見時,幹嗎不叫我出手幫忙呢?&rdquo &ldquo可我看得見呀,&rdquo他回答道,&ldquo那又幹嗎要叫你出手呢?&rd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