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客店病身孤思兒腸斷 倡家秋夜短結伴情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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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迢迢來尋兒子的,我們開客店……客人……” 掌櫃的聽說他有兒子在北平,心裡就落下了一塊石頭。

    便道:“隻要有地址,我們就好替你找。

    你不要點熱水嗎?”世良睡在枕上點了兩點頭,這掌櫃的出去,一面派人去替他找兒子,一面叫人和他送茶水。

    心想隻要他兒子來了,說一聲店家不錯,早早将這病人搬走,也就完了。

     掌櫃的聽了這話,總算是無辦法中的一個辦法。

    心裡又怕客店裡這位客人變了症候了,急急忙忙,又跑回店裡來。

    進門以後,别事不說,見了夥計,就問屋子裡那個病人現在怎麼樣了? 掌櫃的不明白他害的是什麼病,自然是急于要找個大夫來診斷一下。

    當時就依着他的話,連夜找醫生去了。

     店裡的人尚是如此着急,那本身害病的老子,就更可想見了。

    這窗外的風沙,不曾息滅下去;紙窗上依然是魚肚色,看不見一點陽光,自然也就看不出來是什麼時候。

    閉着眼睛默一會神,又睜開眼睛看看。

    時而風吹門戶響,疑是兒子來了,時而聽到牆外面有人說話,也疑心是兒子來了。

    他雖然是靜靜地躺在床上,可是他那一顆心,比全身任何一部分,都要忙碌,時時刻刻都在那裡等着兒子。

     在他喊叫的時候,有個女人在玫瑰色的燈光下,回轉頭來,向他盈盈一笑。

    這個女人便是計春為她迷惑住的陸情美。

    她靠住了梳妝台,一手斜扶了台面,一手撫摸着鬓發,斜了眼睛,瞅着床上。

    這一張金晃晃的銅床,垂了雪絲般的帳子,在綠色的錦被上,放了軟枕頭,讓計春橫着。

    床中間,放了一隻長方形的銀質托盤,盤子裡有盞玻璃罩香油燈,光如豆大,在燈旁邊随配了一些小盒子細簽子之類。

     可是不到一小時,那掌櫃又進房來,向世良皺了眉道:“剛才我向你們少爺住的公寓裡,通了一個電話,他還是不曾回來。

    你幹耗着,那可不是辦法。

    ” 到了次日早上,天色還是剛亮,那客店裡夥計,就推着門搶了進來,見世良将被擁着頭睡。

    便遠遠地站定,先查看了一遍,然後走近兩步,向他道:“這位客人,你身體有些不好嗎?”世良猛然聽得叫喊聲,睜開眼來,不曾答應,先哼了一聲,然後點了兩點頭道:“昨天晚上出門去,讓風吹着受了涼,中了感冒了。

    ”夥計見他開口說了話,才把膽子放大了,于是向前伸手摸摸他的額頭,又摸摸他的手心,點着頭道:“倒是中了感冒,我去和掌櫃的說一聲兒。

    ”說着,他轉身就走了。

     到了下午,溫度加高,頭上好像束上了一道銅箍,又緊又重,哪裡擡得起來,全身筋骨酸痛,自己是直着身體不好,縮着身體也不好,眼睛閉上,卻不能安然睡覺。

     公寓裡賬房聽他如此說了,才告訴他,計春實在沒有回來,不過昨天晚上有個皇宮舞場的舞女陸情美,邀他坐汽車走了。

    若是找着了這個舞女,也許可以打聽得他的下落出來,但是這個時候,舞女也不會到舞場裡去,你熬到晚上再說罷,若是在晚上以前,他回公寓裡了,必定将這個人送到貴店來。

     兒子倒是看得到,隻是像演電影一般,事實過去得很快,令人頭暈目眩,捉摸不定。

    因為這樣變遷太快,吓得世良不敢再看。

    原來是他的病症和思想錯綜在一起,就反映出這一個段落一個段落的斷夢來。

     但這是初期的形勢,到了後來,也就昏迷過去了。

    可是這個時候,他那可愛的兒子,已經發現在面前。

    時而看到計春在山上放牛,時而看到計春在豆腐店後面房裡讀書,時而看到計春陪了自己遊故宮。

     夥計說:“掌櫃!你得想法子,那個人我看病勢不輕。

    而且老說找兒子,兒子又不來;找朋友呢,朋友又到南京去了。

    這裡面多少有點别扭,還是趁早報警察的好。

    ”掌櫃道:“這也有理。

    我先去瞧瞧這個人。

    ”說着,就放輕了腳,走向大炕屋子裡來。

     他由安慶到北平來,在輪船上,舍不得那統艙買鋪位的錢,坐在艙外的艙舷上,江風吹着,這就讓他夠可憐的了。

    上了津浦火車,偏偏是三等車上,擠得人放腳的地方都沒有,兩宿不曾睡覺。

    及至到了北平,一點東西也不曾吃,就在大風裡面跑了大半夜。

    一個年過五十的人,如何能受這種辛苦?所幸他體子強健,所以昨晚上還掙紮着坐了人力車子回到小客店來了,但是今天等了一天的兒子,心裡焦急異常,内外夾攻,把他這病體,逼迫得越發地沉重。

     他照着同行的資格,先會晤了這裡的賬房,把實在情形說了,因道:“這位客人,病得很重。

    若是死在我店裡,我不但要擔上一副很大的責任,而且還找不着人收屍呢。

    ” 他不等世良問着,先就說:“這位客人!我是這裡掌櫃的。

    我瞧你這樣子,感冒還是受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