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冷眼未能逃傳書逐客 熱心終不改閉戶留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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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始終忍耐奮鬥,到底把新大陸尋到,證明地圓之說了。

     他想到這裡,隔了那扇闆壁,用眼睛瞪着大大的,向劉清泉那方面望着。

    他心裡覺得這樣睜眼望人的時候,眼光裡大可以有兩道真火,洞穿了牆壁,射到劉清泉身上去。

    又想到:我的行動,我自己是可以自由,誰管得着?我明天午飯也不吃,就走了出去。

    你不知道我是和令儀在一處的時候,你無話可說,你就是知道,你也決不能走來質問我什麼!他越想越膽子大,為表示着他有這樣大無畏的精神起見,就“多啦梅華”口裡将歌胡亂唱了一陣,唱了一小時之久,他才安然入夢了。

     他想到了這裡,覺得在路上相遇,雖是不易得的巧事,然而故意這樣去做,也未嘗辦不到。

    因為她每日到會館裡來,總是在吃過午飯以後,設若事先自己到胡同口去等着她,等汽車來了,我就攔住她,不讓她進胡同口,這也就可以和她道歉,不會讓别人知道的了。

    他覺得對于孔小姐方面,有了辦法了,隻要對于孔小姐有道歉之法,那就不愁無法去求袁小姐的原諒。

    于是乎兩個新女友,都不至于得罪了。

     他想到了這裡,就心曠神怡起來了。

    他不躊躇了,也不悲觀了。

    掉換了一種思想:默念着見了孔小姐,應當如何向她道歉?自此以後,自己的态度,應當放大方些,不要見了人就先紅臉。

    孔小姐是個女子,她還毫不在乎,我是一個男子,倒害起羞來嗎?今天我決計迎到胡同口上去和她道歉。

     他心裡雖在想心事,然而他一雙眼睛,卻依然不住地四圍看着。

    看到那牆上貼的标語:“革命青年,應當離開愛人的懷抱。

    衣食恐慌,不是恐慌;缺乏知識和技能,那才是真恐慌。

    ”這是平民教育促進會貼的。

    咀嚼了一下,心裡有些感動了。

    假使自己這樣的沉迷着孔小姐,馮先生是不會許可的,馮先生不贊同,請問怎樣去進學校念書?從今以後,我應當回避了孔小姐,自去讀我的書了,而況我自有我的未婚妻,老實說:年歲比她輕,相貌還要比她好,我為什麼丢了那樣好的未婚妻,來迷戀這個孔小姐呢?她不過有錢,衣服穿得華麗一點;至于學問一層,那也就有限。

    我是一個向上長的青年,為什麼迷戀那比我年大又習性浮華的姑娘呢? 他心裡在那裡嚷着搬,一定得搬!他走過兩條街,便有公寓,一連看了幾家,打聽打聽價錢,連夥食在内,都要十五六塊錢。

    自己原是一鼓作氣的,想即刻就搬出别人的會館來,現在經過一番選擇寓所之後,未免氣餒了。

    估計一下,一個月需要十五六塊錢,十個月就要一百五六十塊錢,自己預定每年在北平讀書的錢,包括一切來算,也不過就是要這些個,現在單是房飯一項,就要這些個,那麼學費,書籍,衣服,雜用,這些應當要用的錢,都到哪裡去找呢?所以找了幾家公寓之後,在街上緩緩地踱着步子,就大有向會館走了回去的意味。

     他如此慢慢地走着,又差不多陷于停止狀态了。

    心想,這麼着,不必去找公寓,我還是去見馮先生罷。

    于是擡起手表來看看,是幾點鐘了,是馮先生在家的時候嗎?他一擡手臂,看到了這手表,忽然又讓他的心理一變了。

     他在屋子裡也不看書,也不坐下,有時在屋子裡來回踱着步子,有時又橫躺在床鋪上,将兩隻腳高高地架在一張茶幾上,互相搖曳着。

    好容易熬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就買了幾個燒餅在口袋裡揣着,走到胡同口上,靠了一根電線杆靠住,一面吃燒餅,一面向遠處望着,有汽車來沒有。

    在三十分鐘以後,他便和令儀同坐在一輛汽車上,應着他的理想,成為事實了。

     松子仁是很容易吃完的。

    其後,茶幾上一碟瓜子,一碟花生糖,完全都吃光了。

    桌上擺的一壺茶,隻剩了一些冰涼的鹵子。

    滿地面上,都是瓜子殼。

    當計春來的時候,看到對面牆上,還有大半截陽光,現在卻是移到院子中心來了。

    他們談的話,當然不止一個問題,所以雖是把吃喝都鬧到九成九了,彼此都是在不知不覺之間經曆過去了。

     那門外有個女人的影子,閃了幾閃。

    令儀叫着問道:“是王媽麼?有話進來說。

    ”王媽聽說,就進來了。

    因道:“表小姐在家裡吃飯嗎?還有這位客?”令儀道:“就要吃飯嗎?”王媽道:“快一點鐘了,還不該吃飯嗎?” 令儀向計春笑道:“這樣說,我們真也算能聊天的了。

    我表叔家裡有廚子,菜也做得不錯,你就在這裡吃飯,好麼?”計春躊躇着說了“不吧”二字。

    令儀笑道:“我知道你是不願和生人在一處吃飯。

    那麼,我讓他們開到客廳裡來,我們兩個人共吃,你看好嗎?”計春也覺談話談得很有趣,兩個人在客廳裡吃,這也沒有什麼關系;若是不吃的話,那就把令儀得罪了。

    在無可如何之中,他又委委屈屈答應了這個要求。

    他原來是為什麼來找令儀的,他就完全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