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慈念未全灰兩番破産 悲風何足懼千裡尋兒

關燈
世良是盤了店去作盤費。

    菊芬道:“去是容易,回來沒有店了,吃什麼?喝什麼呢?”倪洪氏道:“他有他的算盤,事情是難說啊。

    ”菊芬鼓了嘴道:“這個樣子說,幹爹是去了,就不回來的了。

    ”倪洪氏也沒有做聲,默然地坐在一邊。

     最後還是世良自己脫身道:“我還要去撿東西,有話回頭再談罷。

    ”他說着,啣了旱煙袋到店堂裡去了。

     孔大有終于是把世良說得合作了,心中大喜,就吩咐聽差,把賬房叫了進來,當面交代明白了。

    把倪洪氏索性叫了出來,讓她要世良一同到賬房裡去談話,自己也就回上房去了。

     孔大有捧了水煙袋在那兒出神,也在想着,自己失言了。

    怎好對周世良說,他要多少錢,我就給多少錢呢?設若他訛我一下,開口不是八百,就是六百,我怎樣辦?不過他要是一個懂理的人,就不應該這樣說。

    正這樣的出着神呢,猛然一擡頭,看到了賬房,立刻就問道:“他說要多少錢?”賬房站在東家面前,沉吟了一會子,這才從容地道:“那周世良開口就要一百二十塊錢。

    ”孔大有頭一偏,望了賬房道:“什麼?他倒隻開口要這些個錢,我以為對半還價,也要給他二三百呢?” 孔大有對于他,雖然是很生氣,可是聽了他的話,一律出于至誠,就也覺得要把這場婚姻糾紛解決過來,還是要和他合作。

    他兩手捧了水煙袋,來不及抓住他,隻急得口裡亂喊着道:“你回來,你回來!我還有話和你說呢。

    ” 孔大有兩手捧着水煙袋,将眼睛微微地閉了一下,做一種沉吟的樣子,然後微晃着身體道:“所以有了這種情形,我才說願意幫一幫你的忙。

    這樣罷,你既然是不願自得我的錢,我也不勉強自給你,但是你要出盤鋪底的話,盤給别人是盤,盤給我也是盤,你說值多少錢?一言為定,我就給多少錢。

    這樣算,你沒有白用我的,你早早地動身,倒算幫了我一個忙。

    你看好不好?” 到了店裡,世良先哈哈大笑起來,手一指道:“這塊雞骨頭,算是丢了下來了。

    ”倪洪氏望着他出了一會神,因道:“周老闆!你要出盤這鋪底的意思,我已經懂得了。

    你把孩子找了回來,你打算怎麼辦?” 倪洪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周老闆說的也是不錯。

    隻是你這回出門,不同平常。

    我不略盡人事,好像心裡十分過不去。

    ”世良搖了兩搖頭道:“你這話不是替我說着嗎?”倪洪氏見他越說越有些慚愧,就不談了。

     倪洪氏見世良兩行眼淚,幾乎要流了出來,便沉着臉色道:“周老闆!我不能騙你,我由我的心眼裡說出話來,設若計春真要娶孔家小姐,你就答應了罷。

    我這個孩子小啦,那還怕給不了人?設若你喜歡她,她總是你的幹女,将來做一門親戚走罷。

    ”菊芬突然地插了嘴道:“将來我當尼姑去。

    ”小姑娘說出這句話來,自然表示着她非嫁計春不可,兩位老人家,相對默然,卻無話可說了。

     倪洪氏橫看了他一眼,不由得鼻裡呼呼兩聲。

    但是世良倒毫不介意,在賬房對面椅子上坐了,還招呼倪洪氏坐下。

    賬房既然問了他的話,也不再問,嘴角高啣了煙卷,卻把眼珠在眼鏡裡斜着望人。

     倪洪氏埋怨着道:“周老闆!你這人做事,未免太糊塗了。

    你辛辛苦苦撐起了這一家店,為什麼盤出去?”世良搖着頭微微地笑道:“各人的心裡,都有一部《春秋》。

    我來問你,你為什麼願意躲開我父子,讓孔善人留住我呢?”倪洪氏歎了一口氣道:“我這娘兒兩個,是沒了指望的人了。

    再落下去,也不過是打鞋底洗衣服過日子。

    要說爬起來,好比人家屋檐下的麻雀,前程有限,我何不躲開,助你父子一下?”世良笑道:“那就不用問我為什麼盤鋪底了。

    我們的意思,卻是差不多。

    ” 倪洪氏在一邊,就連忙打着圓場道:“周老闆!你還是坐下來慢慢地商量罷。

    買賣不成仁義在,那有什麼關系?”世良這才坐下來,自己也抽出旱煙袋來抽着煙,淡淡地道:“那就聽賬房先生的吩咐罷。

    ” 倪洪氏和世良雖不過是一對兒女親家,然而彼此做鄰居許久,有貧苦的晚景之中,都有些同病相憐。

    于今猛聽得要從此分别了,覺得這老頭子傾家蕩産,前途茫茫,更是作孽,所以呆望了世良,卻是做聲不得。

     倪洪氏聽到她的哭聲,由裡面跑了出來,牽住了她的手,望着她臉道:“孩子!認命罷,哭什麼呢?”菊芬聽母親的話,覺得她完全誤會自己的意思了。

    因道:“我不冷不餓,有母親帶着我過日子,我很好的,有什麼事要認命?” 倪洪氏先是隻管望了他,後來突然地轉過身去,向自家屋子裡就跑。

    進得房來,掩上了房門,嗚嗚咽咽地,她就哭了起來了。

    菊芬有這樣大,母親過的是哪一種環境?還有什麼不知道的;現在忽然地哭了起來,決不能為的是什麼柴米油鹽小事。

    但是要去勸解母親罷,又想這事牽涉到自己身上來,于是站在房門口呆呆地聽着。

    聽得久了,覺得母親定是二十四分的傷心,先是随着母親的哭聲,緩緩流淚,到了最後,也就嗚嗚咽咽地哭起來了。

     倪洪氏也不言語,悄悄地上街去買了半瓶酒和一些魚肉。

    回家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