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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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供既适合他需要、租金又不高的普通房子。

    經過一再打聽,總算在一個外号“别是巴”②的郊區租到一間屋子,至于這個外号,他當時并不知道。

    他就在那兒安頓下來,喝了點茶,又出去轉了。

     ①别是巴是地名,屢見于《舊約》,在今以色列境内。

    據《舊約-創世記》原注,别是巴是“盟誓的井”之意。

     ②指本-瓊森(1572-1637),英國戲劇家和詩人。

    牛津大學曾授予他名譽文學碩士。

    莎士比亞與他同時,彼此是朋友。

    莎氏故世後,他寫過一首詩:《憶摯友、作家威廉-莎士比亞君》,對莎氏備緻稱譽。

    他身後出版的文集《發現》中也收有一篇《記莎士比亞》,對莎氏人品、才華和思想也評價頗高。

     那晚上沒月亮,風聲飒飒,人語悄悄。

    他在路燈底下展開了随身帶着的地圖,想弄清楚怎麼走法。

    風吹得地圖忽上忽下,一折一彎,不過他到底盡量弄明白了走哪個方向,才到得了市中心。

     轉了好多個彎兒,他總算遇到一座巍峨的中古時代建築,根據大門判斷,是所學院。

    進去之後,他到處走,甚至深入到路燈照不到的昏暗角落。

    緊邊上還有一所學院;稍遠點又是一所;這樣他就讓古老莊嚴的城市的氣息和情調包圍起來,開始有了充實之感。

    他隻要經過跟它整體形象不相諧調的東西,就有意掉開眼光,像是根本沒看見它們。

     鐘當當響起來,他側耳細聽,一共數了一百零一下,心想大概聽錯了,準是敲了一百下。

     學院大門都關上了,他别再想進哪個學院的四方院,隻好在院牆外面。

    大門左右轉悠,摸摸牆上凸起的線紋和雕飾的外緣。

    一分鐘一分鐘過去了,人越來越少,他仍然在重重牆影中流連不已。

    以往十年他不是一直在憧憬着這會兒的情景嗎?就算整夜不眠不休,也不過這麼一回,又算得了什麼呀?一盞路燈倏地閃亮,在黑暗的天空襯托下,把卷葉雕裝飾的哥特式尖塔和鋸齒形垛諜映得形容畢呈。

    那些幽晦的夾道現在顯然根本沒人踩過一腳,大概也沒人想到它們的存在吧,而那些按中古樣式設計而又加以充實、增華的圓柱門廊。

    凸窗和門道卻朝窄窄小道擠了進去,它們的敗象本就明顯,卻又因石頭久經剝蝕的累累痕迹,更為突出。

    這類老朽不堪、落伍于時代的高堂深院,竟然有近代思想安家落戶,看來怎麼可能呢? 他在這地方一個人也不認識,所以一時生出孑然一身、遺世獨立之感,仿佛就剩下他一個魂靈了。

    這種感覺,大凡在一個人獨自走路,沒法叫誰瞧見。

    聽見時,就免不了。

    他覺着難受,不由得透了口氣,既然他這會兒跟孤魂差不多了,他就忍不住朝那些隐在深處轉悠的遊魂琢磨起來。

     自從他妻于遠走高飛,還有那些家具,全同他一刀兩斷,再也不見蹤迹之後,他在準備這次大膽行動過程中間,凡他的條件允許下能找來閱讀和研究的卓越人物的著作,他無不-一閱讀和研究過。

    他們就是在那令人肅然起敬的高牆之内度過了青年時代,及至老成持重的年紀,他們的心還是眷念故地,依依不舍。

    讀書時,他不期然而遇到了某些人,他們在他的想象中顯得比其他人的形象遠為鮮明高大。

    這時夜風掠過屋角、扶壁和門柱,仿佛這些此地僅有的居民飄忽而過;常春藤相疊的葉子——作響,仿佛他們的凄怆的幽靈正隅隅細語;重重陰影仿佛他們的單薄的身形在局促不安地走動,成了他在孤獨中的同志。

    他好像在昏暗中同他們撞個正着,但是摸不着、碰不到他們的實在的形體。

     街頭阒寂,而他卻因為有了這樣的感觸,不想回到住所。

    這兒有古往今來、五湖四海的詩人,從莎士比亞的朋友和榆揚者①到晚近棄世、歸于沉默的那位人物②,還有那位至今健在、在侪輩中以韻律流美而見稱的先生③。

    思辨哲學家信步而來,他們可不像裝在框子裡的肖像那樣一概滿額皺紋、須發皤然,而是紅光滿面,高挑身材,行動靈活。

    ④現代神學家身穿法衣,最讓裘德-福來感到如見其人的莫如号稱講冊派的創始人,響當當三位大人物:熱心派、詩人、公式派,他們的教誨哪怕在他住過的窮鄉僻壤也響起了回應,對他發生過影響。

    ⑤他的幻覺從他們身上陡地一轉,一眼瞧見了此地另一類子孫,頓生厭惡之感,其中一個披散着假發,集政治家。

    浪蕩子、善辯者與懷疑派于一身;⑥另一個是臉刮得幹幹淨淨的曆史家,他對基督教彬彬有禮,其實暗含着譏諷;⑦此外還有跟他們一樣的懷疑一切的人物,他們也可以像虔誠的教徒那樣,随心所欲地在四方院走廊徜徉。

     ①指英國詩人、批評家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