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海 第二回 情脈脈芳心增忐忑 亂烘烘蓦地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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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得給你,累你白忙了幾天。

    ”車夫歡喜,接在手裡道:“果然今天逃難的人更多了!我問問他們,也有前天出京的,也有昨天才出京的。

    他們都逃到這兒了,可見得事情是急了。

    ”一面說着,放下馬鞭子,把銀子放在肚兜子裡,一同出了店門。

    伯和同李富一邊一個,跨上了車檐。

    車夫說道:“好!碰咱個運氣去!運氣壞的,做了炮灰;運氣來了,多掙幾兩銀子。

    ”說着,把馬鞭一揮,滴溜滴溜的滾着舌頭,那騾子便發腳行動去了。

    ①伯和在車檐上看時,卻多了一匹騾子,便問車夫道:“你那牲口往那裡弄來的?”車夫道:“是我設法去賃來的,也化了五錢銀子一天的賃價呢。

    不然,一匹牲口,究竟怕他累慌了。

    ”②伯和道:“那麼你頭一次說去賃來騎的,怎麼又說沒有?”車夫道: “賃來拉車,我是仍要回來的,可以還他。

    若是騎了去,他們那邊又沒有下站接應,你們不還他,他向誰要呢?”家人道: “咱們賃來騎了,總是和你在一起的,難道你到了天津,不能帶他們帶回來麼?”車夫道:“頭回可是沒想到這一着。

    ”李富冷笑道:“怎麼叫沒想着,不過咱們騎了牲口,你不能要咱們雙倍車價罷了。

    ”車夫不做理會,隻是趕着車走。

    ③—— ①讀之,令人回想有北方看車夫趕車,尚欲失笑。

     ②此出去許久之故也。

     ③說破他了,自然隻好不做理會。

     伯和在車上,留心看那往來的車馬,十分擁擠,暗想此時由京出來的,自是避亂,還有望這條路上來的,難道反投到亂地裡去麼?怎得一個熟人問問便好?怎奈來來往往的,留心看了半天,總沒有一個熟人,因問車夫道:“他們那個往這條道上來的,是甚麼意思?”車夫道:“誰知道呢?此刻四起都是謠言,城裡往衛裡跑,衛裡又往城裡跑;①其實那裡都不得太平。

    有一天認真的大師兄和毛子開了仗,他們的輸赢咱們不管,隻别糟蹋咱們旁邊人就好了。

    ”一面說着話,到了中①京都人稱京都曰城裡,稱天津曰天津衛,省言則曰衛裡。

     午時候,便在一家村店門首停住打尖。

    那店裡黑壓壓的人已坐滿了,白氏母女便不下車。

    伯和到店裡胡亂吃些東西,買了兩張烙餅,一盤子攤黃菜,泡了一壺開水,叫李富送到車上去,給白氏母女充饑。

    車夫先解下牲口去喂了,自己卻要了一壺酒,拿烙餅①卷了攤黃菜,吃着過酒。

    伯和先吃完了,站在店門口等車夫—— ①北方打尖品物,如此烙字,讀如勞字去聲。

     此時門外停的車益發多了。

    本來是一條官道,很闊大的,鬧了個肩摩毂擊,擠擁不開。

    伯和正望着時,一輛車子到了門首停下,車上下來了三個老者,也來打尖。

    店裡面坐不下了,就在門外的一張破桌子上坐下。

    伯和看那三個人,像是個做買賣的樣子,因走近一步,問道:“請問三位,可是從衛裡來?可是往城裡去?”内中一個老者道:“我們雖是從衛裡來,卻不往城裡去,是往保安州避亂的。

    ”伯和道:“衛裡此刻不知可還太平?”老者道:“不必提起,已經鬧的不成樣子了!昨天洋人撥了幾百名洋兵,到京裡保護使館。

    火車已停班不開了。

    洋人要借火車進京,鐵路會辦唐觀察不肯借,同他争了幾句,洋人便拿起洋槍來要打,唐觀察沒了法,隻得借給他。

    聞得沿路鐵軌,多有損壞的,不知他們也可曾到京?” 伯和道:“我們出京多日了,車子不能按站走,老盼不到衛裡。

    ” 老者道:“閣下想是要到南邊的,到了衛裡,趕着要走,我看不到幾天,那裡就要大亂的了。

    最好是望天津到塘沽的鐵路未斷,先到了塘沽去,更放心些。

    ”伯和道:“那一班大師兄,究竟是甚麼意思?”老者搖頭道:“這是一班小孩子瞎鬧,怕不鬧個大亂子出來?可憐天津衛裡從明朝至今,未曾遭個兵劫,這一回隻怕不免的了!”①說話間,車夫吃過了酒,套了車,要起身。

    伯和别過老者,跨上車檐,動身而行。

    這一天趕的快,已經過了郎坊。

    伯和因為吃了東西,飽了,跨在車檐上颠的不舒服,便下來同家人兩個徒步而行—— ①北方百姓何嘗無明白人。

     行不到三裡路,忽然一堆人卷地而來,也不知為數多少,沒命狂奔,口中亂嚷:“不好了!毛子來了!”伯和被衆人推的非但不能前進,而且要返身跟着他們向來路返走了,急的沒了主意,那腳步又不能做主。

    後面來的人過于洶湧,任憑怎樣支持,總是立腳不住,随着衆人返走了十多裡路,又不是原路。

    那車子也不見了,李富也失散了。

    不知失散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