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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癘疫連年,草木、山川、昆蟲、鳥獸,百怪競出,式月斯興,此是何影乎?嗚呼!殿下爲一國之主,則一國之不治,將責之誰乎?古之論爲治者,必以格緻、誠正爲本,今爲老儒陳言,孰不以爲迂且遠哉?雖然,欲捨格緻、誠正而求治國者,終無是理。

    何則?不格緻則智不燭理;不誠正則心不循理。

    不燭理則無以辨邪正、是非之分;不循理則無以施任賢、安民之術。

    自古人君,雖甚無道,豈有欲亡其國者乎?惟其智不明也,故以亂爲治;以奸爲忠。

    惟其心不正也,故見賢而憚其守道;遇侫而言說其媚己,此所以覆轍相尋,而終莫之悟者也。

     今殿下天資睿聖,寡慾淸修,恭儉禮下,無少過失。

    而臨禦十六年,治道不昇,乃有危亡之象,如前所陳,則豈非格緻、誠正之功,有所未盡而然乎?嗚呼!殿下其以今日國勢,爲可以拱手垂衣,終得保存乎?抑欲匡救,而未知其策乎?抑有其志,而不得其臣,難於作事乎?抑欲付之天運,任其興亡,而不容人力乎?自古欲治不能者,有二焉。

    多慾之君,自奉甚廣,宮室之盛、聲色之娛、馳騁。

    弋獵之樂,不能自抑,故民不能堪而亂作者,一也。

    柔弱之君,授柄權奸,政不己出,寄生於上,左右耳目,皆非腹心,稍欲有爲,便被鉗制者,二也。

    今殿下旣無多慾之累,又無權奸之患,欲王而王;欲覇而覇,在殿下度內耳,誰禁而莫之治乎?竊料,危亡四象,皆係於殿下,而革弊興治,亦在於殿下不爲也,非不能也。

    何以言之?殿下好善雖至,而信道不篤。

    聞人有忠孝、淸白一節之行,則嘆賞不置;聞人有以道學自任,則或疑其僞。

    夫道學者,必具善行,行善者,未必知道。

    豈可重一節,而輕道學乎?惟殿下重道崇儒之誠未至,故發號、擧錯之間,喜循俗而惡異常。

    直節之士,疑其矯激;含默之臣,比於醇厚,古道之說,斥以大言。

    由是,流俗之士向風草偃,鹹曰:「吾王不悅道學。

    」爲善者沮,爲惡者肆,稍自修飭,則目以釣名,同流合汚,則許以任眞。

    敎化陵夷;彜倫喪敗,此所以世汚於循俗者也。

    殿下愛士之意,固出於誠,而惟是好勝之私未克;求治之志不立。

    故惓戀印綬者,順而承寵,難進易退者,逆而忤旨。

    至於進賢則不論用舍,而隻以爵祿爲羈靮;待士則不辨賢否,而隻以崇卑分輕重。

    故欲行其道者,願忠而不可得,彷徨躑躅,終至於必退;欲食其祿者,雖毀瓦畫墁,必以久次,終至大官。

    夫爵祿者,所以礪世磨鈍,而命德之器也。

    若使欲得者皆進;不求者皆退,則天工之曠,何足怪哉?此所以績敗於食志者也。

    自古明王誼辟,不能獨治,必得賢者而共國。

    故大哉之堯,猶以不得舜爲己憂;君哉之舜,猶以不得禹、臯陶爲己憂。

    人君任臣,天地之道也。

    顧所任有邪正,而治亂安危係焉。

    是故,任君子則政治而安;任小人則政擅而危。

    君子、小人,都無所任,則政散而亂,此,必然之勢也。

    今以殿下之明聖,小人固不得肆其奸矣。

    至於君子,亦未深信,而任之不專,故君子亦不能行其志。

    是君子、小人,皆無所用也。

    由是,國柄無寄,而朝綱渙散,有如第宅無主,路人爭入,發言盈庭,具曰予聖,各以私見,馳騁而橫議。

    至於牛童、馬卒,乳臭小兒,皆欲預論朝廷之是非。

    故朝廷不嚴;國勢不尊,此所以政亂於浮議者也。

    自古繼世之君,善於守成者,有二焉。

    繼治世則遵其法而治焉;繼亂世則革其弊而治焉。

    其事雖異,其道則同也。

    故眞西山曰:「當持守而持守,固繼述也;當變通而變通,亦繼述也。

    」此眞不易之定論也。

    今殿下承積弊之餘,宜講更張之策,而每以改紀爲難,故變通之說,略不採納。

    譬如舊室材朽,朝暮將頹,而不易一椽;不改一柱,坐待覆壓,是,何理歟?雖舊章成憲,時移事變,則或有勢難遵行者。

    故國初用《經濟六典》,而光廟創成《經國大典》,成廟以後,《續錄》多端,此豈好爲紛更乎?權時適宜之策,不得不爾。

    今者非但膠守舊章,而雖誤規出於一時,行之旣久,則認爲成憲,遵守益虔,毒遍寰宇,而莫之恤。

    斯民何罪,値聖明之君,而終不得脫塗炭之苦乎?昔者諸葛亮曰:「不伐賊,王業亦亡。

    惟坐而待亡,孰與伐之?」臣亦曰:「不更張,邦國必亡。

    惟坐而待亡,孰與更張?」更張而善,則社稷之福也;更張而不善,亦非促亡,隻與不更而亡者一般耳。

    殿下雖有愛民之心,而不施安民之政,徒善無法,民不見德,此所以民窮於積弊者也。

    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