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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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國之元氣也。

    士林盛而和,則其國治;士林激而分,則其國亂;士林敗而盡,則其國亡。

    已然之跡,昭載簡策。

    昔者帝舜命九官、十二牧,而濟濟相讓;周武之臣三千,同心同德。

    此則士林之盛而和者也。

    唐之李德裕、牛僧孺,分朋結黨,相傾相軋;宋之群賢,以類相從,論議不協,遂有洛黨、川黨、朔黨之名。

    此則士林之激而分者也。

    東漢黨錮之禍,忠賢殆無孑遺;唐末白馬之慘,淸流悉葬魚腹;前宋章、蔡之徒,悉逐元祐諸賢,而至立姦黨之碑。

    此則士林之敗而盡者也。

    其治亂興亡莫不由之,此,理勢之必至者也。

    今之士林,可謂和乎?臣未能知也。

    但聞,東西之說,爲今大祟,此,臣之所深憂也。

    臣請循本而言之。

    沈義謙出於戚畹之中,稍有向善之心。

    癸亥年間,李樑方禍士林,而義謙有救護之力,故士林許其爲人。

    許義謙者,是,前輩士類也。

    金孝元少時雖無檢束,而後乃改行爲善。

    及其從仕也,律身淸苦,不畏強禦,且喜汲引名流,故士林多推重焉。

    許孝元者,是,後輩士類也。

    前後輩,皆是士類也。

    若使不相疑阻,同心戮力,以奬王室,則不亦善乎?隻緣義謙不忘孝元少時之愆,屢遏淸選之望,而孝元聲名日盛,竟不得抑。

    及孝元得路之後,又議義謙之失以爲:「戇且氣粗,不可柄用。

    」夫義謙之短孝元,初非有宿怨可銜也。

    隻執嫉惡之心,而不知變通耳。

    孝元之疵義謙,亦非必欲復其私憾也,適其所見如此耳。

    於是,傍觀者不能深究其實,而泛說二人交惡,加以不侫之徒,交構兩間,顯有分黨之漸。

    乙亥年間,臣在玉堂,目見其然,深知異日醞釀成禍,乃見大臣盧守愼曰:「兩人皆士類,非有黑白、邪正之可辨,亦非眞成嫌隙,必欲相害也。

    隻是流言交亂,使朝著不靖,若此不已,恐成大患。

    不若姑出兩人於外,而消融彼此以鎭之也。

    」守愼之意,適與臣合,達于經席。

    兩出之後意謂,庶幾帖息,而臣以病退。

    時事之誤,末如之何,而議者始以出孝元爲臣之咎矣。

    於是,喜事造言者,做出東西之說,勿論公私得失,而隻以許義謙者,謂之西人;以許孝元者,謂之東人,朝紳苟非庸碌闒茸,則皆入東西指目之中。

    嗟乎!前輩士類,非盡趨附於義謙也,亦多有以淸望自樹立者。

    隻是義謙自附士類,而乃以前輩,皆諉之義謙門客,則爲前輩者,不亦辱乎?後輩士類,亦非盡服孝元,而推爲領首也,亦多有以學問名世,得孝元之向慕者。

    而乃以後輩,擧諉之孝元門客,則爲後輩者,不亦羞乎?東西之名一出,而朝著無全人,其亦可謂士林之厄會歟?乙亥之所謂西人者,旣失人心,而厥後所謂東人者,漸主淸論,不待相角,而勝負已決矣。

    去年金誠一於經席,言及貪汚行賂,而被殿下猝問其名,乃不敢隱,直啓所聞。

    輾轉發露,爰及受者,臺諫不得已始劾三尹,當初非必有心於排擊三尹也。

    偶發之言,馴至於此,但東西立名,爲日已久,而受賂之家,適指三尹,故傍觀者皆以爲,有意於攻西,而不主於按贓也。

    其時諫長金繼輝,受暇在鄕,不能深察曲折,隻聽道路之言,且以東人攻西爲不韙,故馳來獨啓,言甚失中,過不知裁,惹起士類之憤激,遂緻大擾。

    臣於平日,嘗以繼輝爲解事可仗,而一朝踈脫至此,眞是咄咄怪事矣。

    旣然之後,若有心公見明者,鎭定兩間,和平其議,則庶或可以安靖。

    而大臣僅能自守,而力不能鎭物,其餘卿大夫緘默容身,苟避鋒鋩,一任後輩之所爲。

    於是,群憾蝟起;衆怒如火,議論日激,無所裁制。

    譬如萬斛之船,泛于風濤,無一人操柁,而人競擊楫,罔有攸屆,臣未知厥終之如何也。

    日者憲府之疏,始敢顯斥西人爲邪黨,以義謙爲小人,議論之激,極於此矣。

    孝元,臣所知也;義謙亦臣所知也。

    論其人則皆可用也,語其失則可謂兩非也。

    若必以一人爲君子;一人爲小人,則臣未之信也。

    何謂兩非?自古外戚之預政,鮮有不敗者。

    雖以竇武、長孫無忌之忠賢,尙且膏身砧斧,義謙何人,敢以外戚,欲預政事乎?此則義謙之非也。

    自古君子,鮮不避嫌。

    苽田納履;李下正冠,古人所戒也。

    隻有聖人、大賢,能不避嫌焉。

    孝元何人,乃不避嫌,而直詆義謙,自取報怨之名,以來交構之舌乎?此則孝元之非也。

    臣爲是論,故今之議者,皆譏臣以爲:「含糊兩可,是非不明。

    」曰:「天下安有兩是、兩非乎?」臣謹應之曰:「天下之爭是非者,亦有兩是焉。

    武王伐紂,伯夷叩馬,此乃兩是也。

    亦有兩非焉。

    戰國諸侯之兵爭,此乃兩非也。

    若使義謙誤國,東人攻之,則是非不喩,而自定矣。

    何費辭說之有?今則不然,國家治亂、生民休戚,不係於義謙之進退,而明目張膽,必欲置之於小人之域者,果何見歟?竊觀,時輩之意不過欲防義謙再入之路,隻加以小人之名然後,乃以和平處之。

    故其言曰:」是非不可不明白;處置不可不和平。

    「此言似矣,而實無要領。

    何以言之?夫所謂調劑者,兩皆士類,故可以相和矣。

    若是一爲君子;一爲小人,則水火不同器;薰蕕非一叢,自古及今,安有君子、小人,同調共劑,而能保其國者乎?是故,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郭公之所以亡也。

    《傳》曰:」見不賢而不能遠,過也。

    惟仁人,放流之,逬諸四裔,不與同中國。

    「古之君子待小人,若是其嚴者,何也?小人在朝,必能禍人國家故也。

    今之言者,若以義謙爲小人,則當盡言不諱,列數過惡,亟加以流放竄殛之典可也。

    今乃隱忍容護,是事殿下,不以直也。

    若以義謙爲非小人,則啓達之辭,不可不愼,而無故加人以惡名,不度虛實,惟快於意,是事殿下,不以誠也。

    言者進退無據,必居一於是矣。

    義謙則已矣,收司之律,延及善士。

    至如鄭澈,忠淸剛介,一心憂國。

    雖量狹見偏,病於執滯,而論其氣節,則實是一鶚之比,而乃加以黨邪之名,使不能接迹於朝列焉。

    金繼輝淸白自守,明練典故。

    雖不重不威,病於輕率,而論其才哭,則求之列卿,未見其比,而亦加以簧鼓之誚,使之退遯於荒野焉。

    韓脩恬靜老成,好善愛士。

    雖才智、學識,有所未裕,而論其心行,則實是一國之良士也。

    而一言見忤,毀謗沓至,使之杜門不出焉。

    不論餘事,隻此三人之退,已爲可惜。

    況其吹毛覓疵,使受汚名者,不止於此乎?時輩之意,亦非欲盡斥西人也。

    隻欲強定國是,必使一時之人皆曰:」東正西邪。

    「然後,乃收而爵之,使不抗己,此其素計也。

    雖然,一簞食、一豆羹,蹴爾而與,乞人不屑也,安有名爲士類,而甘受惡名,俯就羈絏者乎?待之不以士類,而乃以退去,爲彼之過,則是閉之門,而使之入也。

    乙亥西人固失於前,而今者東人之失,殆過於乙亥,尤而效之,不亦已甚乎?噫!朝廷者,殿下之朝廷也;官爵者,國家之公器也。

    當以公論,盡用一時之人才。

    義謙、孝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