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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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回過頭,那邊教職員工宿舍區死一樣寂靜,隻有幾棵樹鬼影憧憧地立在那裡。

     朱立紅百思不得其解地站在那裡,女教師居然也像張大爺一樣佝偻着,像隻不會跳隻會走的袋鼠蹒蹒跚跚地遠去了。

    到了幾棵鬼影憧憧的樹旁,她扭過頭望了一下,留下一張慘白的面孔,影子一樣消失在前方。

    慘白的面孔帶着凝固不動的皺紋在空氣中飄來飄去,一股陰森的氣氛在荒涼中雜草一樣生長起來。

     朱立紅懵懵懂懂地四下看着,發現自己的身體此刻一動不動,和荒涼的環境凝固在一起,隻有脖子像軸一樣靈活,她的面孔像一盞四面掃射的探照燈來回轉動着,探照燈的光柱在煙霧騰騰的校園中移動着,照亮了一扇扇黑洞洞的窗戶,一棵棵黑蒼蒼的樹,曠野一樣黑暗空洞的學生大食堂,也照亮了教職員工宿舍區那幾棵怪影憧憧的老樹。

    她想移動一下自己的身體,否則就成了這裡的紀念碑了。

    她發現兩隻腳很沉,費了半天勁幾乎一動沒動,恍惚中,她懷疑自己在做夢,看見教學樓旁邊停放草綠色吉普車了,也像夢境中的一個布景,她想大喊一聲,卻喑啞無聲。

    急切之下,她用力捶了一下大腿,手是聽話的,捶在腿上覺出了疼痛,一片浮浮蕩蕩的陰森氣氛這才逐漸平息下去。

    她抖擻了一下精神,往教研室和辦公室那兩排平房走去。

    兩排平房前後相挨,成個“二”字,第一排平房中間一個大門,走進去,一條走道将前後兩排平房溝通,“二”字成了“工”字,每排平房都是中間走廊,兩邊一間間辦公室。

     當她從幽暗的樹蔭邁上台階進入大門後,感到這裡浮蕩着一股靜默得讓人恐怖的氣氛,她的每一步都在走廊裡形成空洞的回聲。

    第一排房,向左走,兩邊一個個房門都緊閉着,很多門上貼着封條,一看那些鐵鏽斑斑的鐵鎖,就知道這些房間沉寂了許久。

    走到走廊的頂頭,沒有看到一扇活門,走廓頂頭的窗戶外面是一棵柳樹,柳樹下是一堆磚礫垃圾,磚礫垃圾後面是幹枯了的池塘。

    在離窗戶很近的地方還有一棵小樹,朱立紅貼近窗戶看了看,吓得毛骨悚然。

    小樹的樹杈上懸放着一個人頭,枯黃的頭發,褐色的面孔,古代枭首示衆,人頭是平常玩藝,現在一個人頭懸在樹上,真是太恐怖了。

    她随即又辨認出那不過是一個石膏塑像,但做得太逼真了。

    她原可以轉身走開,躲開這幅難看的畫面,然而,越恐怖就越有一種力量抓住她,她目不轉睛地端詳着這個人頭,它的脖子像被齊齊地切下來的,那段脖子及其刀切的剖面顯出石膏或者木頭硬梆梆的質地。

    如果一個真的人頭幹枯了,絕不會有這樣棱角分明的切口,它一定會萎縮、多皺甚至腐爛。

    全部觀察都足以證明這不是真人頭,然而,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還在不斷推翻着這個判斷,真的人頭被割下以後,幹枯了就不能棱角分明嗎?為什麼這個人頭的面孔如此像真人?頭發也像真人一樣? 在翻來覆去的矛盾判斷中,她的身體又一次凝固住了。

    一股小風吹過,小樹晃動起來,人頭也随之晃動。

    朱立紅決定離開這扇窗戶,腳卻拔不起來,隻有手是聽話的,再一次使勁捶一下腿,有了疼痛感,才轉身往回走。

    走過與大門相連的寬走道,再往前走,走廊兩邊又是一間間辦公室,這裡有一個個牌子,有軍宣隊、工宣隊聯合指揮部辦公室,有軍宣隊、工宣隊宣傳辦公室,組織辦公室,還有專案組辦公室,後勤辦公室,這些門沒有貼封條,塵土似乎也不那麼厚,不是死門,但也無人辦公,敲一敲,發出空空洞洞的聲音。

    朱立紅覺得自己像一個掘墓人,在空曠無人的地下墓穴中敲出聲響。

    敲了兩次,回聲在走廊裡嗡嗡響着,她知道不用再敲了,便匆匆走到頂端,這裡有一個側門,被木闆釘死了,門把鏽成一片褐黃。

    從門玻璃破碎的空洞向外望去,沒有垃圾,也沒有死人頭,隻有一派陽光,朱立紅多少覺出了光明與安全。

     她轉身匆匆往回走,又到了與大門相連的走道上,向左就是大門,向右是第二排房。

     照理,第二排房無需再看,一定更加曠無人煙,然而,她要證明自己的無畏,依然右轉身朝前走,看到左右的走廊了。

    她想了想,向左走,走廊兩邊又是一些貼着封條或者沒貼封條的死氣沉沉的門,這條走廊裡塵土更厚,牆角堆滿了碎紙垃圾,這些碎紙和垃圾上也都蒙着厚厚的塵土,幾個廢棄的鐵爐子靠牆蹲着,也頂着厚厚的塵土。

    走廊頂端也是一扇窗戶,前面正是剛才在那個走廊窗戶裡望到一角的幹枯的池塘。

     不知被什麼力量所驅使,她貼近窗戶又往左一看,那棵枝枝丫丫的小樹和樹杈上懸放的人頭又到她的視線之中。

    這次看到的是後腦勺,因為距離遠一些,人頭更逼真了。

    她看了又看,一個小癞蛤蟆一樣肥碩的大蜘蛛在眼前爬過,她驚吓地後退了一步,發現自己幾乎撞到一個蛛網世界裡。

    牆壁上上下下布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