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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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好怎麼回答,走到面對父親的沙發旁坐下了。

     在家裡惟有她誰都不怕。

    父親,幾乎是全家人都怕他,母親怕,哥哥們怕,而她不怕。

     母親,家裡的人也都怕她,父親怕她,哥哥們有點怕她,而自己不怕她。

    她是父親最小的孩子,從小受到寵愛;又是母親惟一親生的孩子,理應受到偏袒。

    父母對哥哥們似乎很威嚴,其實也有一點怕。

    其中的道理她明白:父親一定覺得自己沒有保護住他們的親生母親;而作為繼母的母親又擔心這兩個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子感情上的生分。

    結果,所有的人都在相互怕,隻是怕多怕少有差别。

    母親怕父親多一些,父親怕母親少一些。

    哥哥怕父親多一些,父親怕哥哥少一些。

    隻有她,誰都不怕。

     父親打量着她,似乎在思考怎樣談話。

    母親則在離父親不遠不近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兩手放在膝蓋上關心地等待着。

    盧小慧知道,父親不提問題,已經把問題放在面前了,他在等待她的回答。

    她說:“北清大學開了萬人批判大會。

    ”父親沒有表情地抽着煙,母親問:“批判你哥哥?他是中學生,又不是北清大學的。

    ”父親不耐煩了,緩緩伸出手在空中擺了擺。

    他今天抽的又是煙鬥,表明思緒的沉重。

    他叼着煙鬥大口大口地抽着,擡起眼看着盧小慧,等待她繼續講下去。

     盧小慧簡單講述了批判大會的情況,父親一言不發地聽着,母親有些急切地說:“小龍一點都不聽你的,現在事情鬧得更大了。

    ”父親還是沒有說話,母親看了看他,埋怨道:“早知道這樣,你為什麼不管住他?”父親哐铛一下把煙鬥撂在了茶幾上,背着雙手站起來,聲色俱厲地說道:“兒子早就過十八歲了,他還不知道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嗎?”說罷,背轉身望着窗外的葡萄架。

    母親停了一會兒,又說:“他也不想想,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

    ” 父親轉過身憤怒地揮了揮手,那手沉甸甸的,動作雖然不很迅捷,卻顯出了少有的不滿,他說道:“你這是混帳話!” 母親看着父親的背影不吭氣了。

    盧小慧對母親說道:“媽媽,爸爸正為哥哥的事着急呢,你就别添亂了。

    ”她又對父親說:“爸爸,你的衣服換下來了嗎?我想趁着飯前把衣服洗了。

    ” 父親站着沒動,盧小慧又說:“你換下來的衣服呢?有事着急也沒用啊。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哥哥的事還說不定怎麼樣呢!”父親歎了口氣在沙發上坐下了,說道:“這還不是明擺着?”盧小慧說:“那可不一定。

    ”父親看了看盧小慧,似乎希望從中發現什麼有利的可能,又垂下眼慢慢搖了搖頭,停了一會兒,說道:“衣服換下來了,在我床頭的椅子上。

    ” 衣服是晚飯後才開始洗的,二哥盧小剛住校沒有回來,三口人在比較沉悶的氣氛中吃完了飯,父親就上樓到書房去了。

    盧小慧在門廳裡擺開大木盆、小木盆、臉盆,架上搓闆,開始洗衣服。

    媽媽偶爾幫她倒一倒髒水,打一桶清水,心事重重地坐在一旁看着她洗衣服。

     盧小慧穿着短袖襯衫,露着豐柔的手臂和精巧的小手,她将大木盆拉近自己,将搓衣闆抵在身前,順着搓衣闆的斜坡吭哧吭哧地搓洗着。

     洗衣服照例給她帶來一種甯靜怡悅的心情。

    這是一件白汗衫,在大盆裡的肥皂水中浸一浸,水汁飽滿,在搓衣闆上一下一下搓着。

    肥皂水随着搓洗從卷成一團的衣服中撲哧哧地噴洩出來。

    水聲漸漸小了,肥皂水都流到盆裡了,再把衣服放到木盆裡浸一浸,又水淋淋地帶着吸飽的肥皂水放到搓衣闆上哼哧哼哧地搓起來。

    一件内衣,有那麼三五回搓洗,就将其擰幹,放到臉盆裡,接着搓洗第二件。

    有些小背心她兩把就搓出來,擰幹放到臉盆裡。

    母親呆呆地看着她利利索索地幹活,要在往常早就贊歎了:“小慧能幹,真不知從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