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卷 宿香亭張浩遇莺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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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事,是夕舉家皆往,茸托病不行。

    令君至期,于牆下相待,欲逾牆與君相見,君切記之。

    ”惠寂且去,浩欣喜之心,言不能荊屈指數日,已至所約之期。

    浩遂張帷幄,具飲撰、器用玩好之物,皆列于宿香亭中。

    日既晚,悉逐憧仆出外,惟留一小層。

    反閉園門,倚梯近牆,屏立以待。

     未久,夕陽消柳外,瞑色暗花間,鬥柄指南,夜傳初鼓。

    浩曰:“惠寂之言豈非諺我乎?”語猶未絕,粉面新妝,半出短牆之上。

    浩舉目仰視,乃駕駕也。

    急升梯扶臂而下,攜手偕行,至宿香亭上。

    明燭并坐,細視駕鴛,欣喜轉盛,告駕曰:“不謂麗人果肯來此!噶曰:“妾之此身,異時欲作閨門之事,今日甯肯班語!”浩曰:“肯飲少酒,共慶今宵佳會可乎?”駕曰:“難禁酒力,恐來朝獲罪于父母/浩曰:,‘酒既不飲,略歇如何?”茸笑倚浩懷,嬌羞不語。

    浩遂與解帶脫秩,入鴛柿共寝。

     恫見。

     寶炬搖紅,厲捆吐早。

    金縷繡屏深掩,甜紗鬥帳低垂。

    并連鴛枕,如雙雙比目同波;共展香食,似對對春蠶作繭。

    向人尤蹿春情事,一撰纖腰怯未禁。

     須臾,香汗流酥,相偎微喘,雖楚王夢神女,劉、阮入桃源,相得之歡,皆不能比。

    少頃,鴛告浩曰:“夜色已闌,妾且歸去。

    浩亦不敢相留,遂各整衣而起。

     浩告鴛曰“後會未期,切宜保愛!”鴛曰:“去歲偶然相遇,猶作新詩相贈。

    今夕得侍枕席,何故無一言見惠?豈非狠賤之軀,不足當君佳句?”浩笑謝駕曰:“豈有此理!謹賦一絕: 華青佳夢徒聞說,解佩江臯浪得聲。

     一夕東軒多少事,韓生虛負竊香名。

     莺得詩,謂浩曰:“妾之此身,今已為君所有,幸終始成之。

    ”遂攜手下亭,轉柳穿花,至牆下,浩扶策駕升梯而去。

     自此之後,雖音耗時通,而會遇無便。

    經數日,忽惠寂來告曰:“駕茸緻意:其父守官河朔,來日摹家登程,願君莫忘盯好。

    候回日,當議秦、晉之禮。

    ”惠寂辭去,浩神悲意慘,度日如年,抱恨懷愁。

     俄經二載,一日,浩季父召浩語曰:“吾聞不孝以無嗣為大,今汝将及當立之年,猶未納室,雖未至絕嗣,而内政亦不可缺。

    此中有孫氏者,累世仕宦,家業富盛,其女年已及棄,幼奉家訓,習知婦道。

    我欲與汝主婚,結親孫氏。

    今若失之,後無令族。

    ”浩素畏季父賦性刨暴,不敢抗拒,又不敢明言李氏之事,遂通媒的,與孫氏議姻。

    擇臼将成,而營駕之父任滿方歸。

    浩不能忘舊情,乃遣惠寂密告駕曰:“浩非負心,實被季父所逼,複與孫氏結親。

    負心違願,痛徹心髓!”駕謂寂曰:“我知其叔父所為,我必能自成其事。

    ”寂曰:“善為之!”遂去。

     莺啟父母曰:“兒有過惡,砧辱家門,願先啟一言,然後請死。

    ”父母驚駭,詢問:“我兒何自苦如此?”茸曰:“妾自幼歲慕西鄰張浩才名,曾以此身私許偕老。

     曾令乳母白父母欲與浩議姻,當日尊嚴不蒙允許。

    今聞浩與孫氏結婚,棄妾此身,将歸何地?然女行已失,不可複嫁他人,此願若違,含笑自絕。

    ”父母驚謂鴛曰:“我止有一女,所恨未能選擇佳婿。

    若早知,可以商議。

    今浩既已結婚,為之奈何?”駕曰:“父母許以兒歸浩,則妾自能措置。

    ”父曰:“但願親成,一切不問。

    ” 駕曰:“果如是,容妾訴于官府。

    ”遂取紙作狀,更服;日妝,徑至河南府訟庭之下。

     龍圖閣待制陳公方據案治事,見一女子執狀向前。

    公停 筆間曰:“何事?”莺莺斂身跪告曰:“妾誠詛妄,上讀高明,有狀上呈。

    ”公令左右取狀展視雲:告狀妾李氏:切聞語雲:“女非媒不嫁。

    ”此雖至論,亦有未然。

    何也?昔文君心喜司馬,賈午志慕韓壽,此二女皆有私奔之名。

    而不受無媒之謗。

    蓋所歸得人,青史标其令德,注在篇章。

    使後人繼其所為,免委身于庸俗。

    妄于前歲慕西鄰張浩才名,已私許之偕老。

    言約已定,誓不變更。

    今張浩忽背前約,使妾呼天叩地,無所告投。

    切聞律設大法,禮順人情。

    若非判府龍圖明斷,孤寡終身何恃!為此冒恥讀尊,幸望台慈,特賜予決!謹狀。

     陳公讀畢,謂莺莺曰:“汝言私約已定,有何為據?”駕取懷中香羅并花箋上二詩,皆浩筆也。

    陳公命迫浩至公庭,責浩與李氏既已約婚,安可再婚孫氏?浩倉卒但以叔父所逼為辭,實非本心。

    再訊莺曰:“爾意如何?”鴛曰:“張浩才名,實為佳婿。

    使妾得之,當克勤婦道。

    實龍圖主盟之大德。

    ”陳公曰:“天生才子佳人,不當使之孤零。

    我今曲與汝等成之。

    ”遂于狀尾判雲。

     花下相逢,已有終身之約;中道而止,竟乖偕老之心。

    在人情既出至誠,論律文亦有所禁。

    宜從先約,可斷後婚。

     判畢,謂浩曰:“吾今判合與李氏為婚。

    ”二人大喜,拜謝相公恩德,遂成夫婦,偕老百年。

    後生二子,俱招高科。

    話名《宿香亭張浩遇茸鴦》。

     當年崔氏賴張生,今日張生仗李鴦。

     同是風流千古話,西廂不及宿香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