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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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心。

    但家有老妻,願與之同死!」旻并其妻斬之。

    及聞赟廢為湘陰公,旻乃遣人請湘陰公歸晉陽。

    周主報曰:「湘陰公比在宋州,今方遣使迎歸,必令得所。

    幸明公勿以為懮!」不旬日間,周主遣人往宋州将湘陰公劉赟弒了。

     劉旻聽得湘陰公已死,乃即位于晉陽,号曰「北漢」,用幹佑年号。

    據有十二州,便是并州、汾州、忻州、代州、岚州、憲州、隆州、蔚州、沁州、遼州、石州、麟州,這十二個州府。

    劉旻既稱皇帝,除判官鄭珙、趙華同平章事,次子劉承鈞做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副使李存審為代州防禦使。

    處置已定,鄭珙等帥衆山呼萬歲稱賀。

    旻謂之曰:「朕以高祖皇帝之業一旦墜地,今日稱尊,皆出于不得已。

    咱是何等天子,爾曹是何等将相!」鄭珙因請立宗廟,旻曰:「不須立廟,隻如家人祭祀禮可矣。

    」宰相俸錢每月止有一百缗,節度使止有二十缗,其餘薄有資給,所立朝廷特小朝廷耳。

    在後聞湘陰公被弒,北漢主大哭曰:「吾不用忠臣之言,以至于此!」乃為李骧立祠,歲時祭之。

     卻說周太祖且處置朝廷新政,聽北漢自立,未暇攻伐,一日,謂王峻曰:「朕起自寒微,艱難險阻,身備嘗之;遭時喪亂,一旦為帝,怎敢厚自奉養,以病小民乎?」凡四方貢獻珍美食物,诏不須進貢。

    又下诏求言,凡利民條陳的,許其封章來上。

    诏曰: 朕生長軍旅,不親學問,未知所以治天下之道。

    凡文武官僚,有益國利民之術,各具封事以聞! 二月,周太祖将漢宮寶玉器皿陳列殿庭,命武士将斧碎之,謂大臣曰:「凡為帝王,怎用此物?聽得漢隐帝每日與嬖幸在禁中嬉戲,珍玩之物,不離于手。

    茲事不遠,宜以為戒,怎可效之?」謂左右曰:「今後珍異悅目之物,休得進入宮禁!」宣授郭榮為鎮甯節度使,選朝士之有德望者為僚佐,近臣舉王敏、崔頌、王樸等,周太祖除王敏、崔頌做判官,王樸做掌書記。

     且說契丹主初攻内丘時分,死傷頗多,又有月食,軍中屢有鬼魅之妖;契丹主憂懼,遣使與漢通和。

    會漢室喪亂,劉詞送契丹奉使至大梁。

    周太祖遣将軍朱憲往契丹國報聘,且叙革命之由。

    未幾,契丹複遣使來周,賀新即位。

    周太祖厚待其使而報之。

    及契丹主聞北漢劉旻自立為帝,使招讨使潘聿撚遺劉承鈞書。

    北漢主劉旻使孩兒劉承鈞回書,言:「本朝淪喪,欲效晉石敬瑭的故事,求援北朝,興複漢室。

    」契丹主得書大喜。

    旻複遣謝彥光奉使契丹國借兵,契丹主亦遣使至北漢謂劉旻曰:「周主遣使命田敏來,約以歲輸錢十萬缗。

    」北漢主使鄭珙為報聘使,将金銀匹段各一千兩匹,厚賂契丹主,緻書稱「侄」,請契丹行冊命禮。

    契丹複遣潘聿撚到北漢,冊命北漢主劉旻為皇帝。

    是時周太祖遣将軍姚漢英使契丹,契丹主欲與北漢結援,故拘留姚漢英,不使還國。

    是年,北漢劉旻待舉兵伐周,契丹主名兀欲的約引兵會之。

    與酋長議,諸部酋長連年出征不得志,皆不喜南征。

    兀欲曰:「吾已許北漢主矣!」驅迫諸部使行。

    軍至新州,有燕王述軋的反叛,将兀欲殺了,自立為帝。

    那齊王述律聽得述軋自立,乃逃入南山。

    諸部奉齊王述律攻伐述軋,又将述軋殺了,立齊王述律為帝,改元應厲。

    北漢主以叔父事述律,請兵擊周。

    奈述律年少,專好遊戲,每夜酣飲至天明方且眠睡,至日中方起,國人号為「睡王」。

    十月,「睡王」使蕭禹厥将奚契丹五萬人與北漢軍同舉伐周。

    北漢主劉旻自将兵二萬,與契丹共攻晉州,三面置着營寨,晝夜攻城。

    周巡檢使王萬敢與指揮使史彥超、何徽等,分兵堅壁拒守。

    十一月,周太祖遣王峻将兵救援晉州,诏諸軍皆受王峻節度,聽便宜從事,得自選擇将吏,不必表聞于朝。

    十二月,王峻帥軍至陝州,逗留旬日不進。

    周主聽得北漢攻伐晉州甚急,乃遣使至陝,與王峻議,欲自将兵馬取道澤州路,與王峻會合,救援晉州,乃下诏約以三日離大梁。

    王峻見使命這說,急忙遣使為周太祖言曰:「晉州城壘堅固,契丹二國卒攻不下。

    劉崇兵鋒方銳,不可力争,須老其師以待其衰耳。

    陛下即位方新,藩鎮未能心服,切不宜輕易一動。

    萬一車駕出汜水,則慕容彥超乘虛引兵入汴,則大事去矣!」周太祖聽得使者傳示王峻這話,豁然省悟,将手自提其耳,言曰:「嗄!幾敗乃事!」即日下诏罷親征。

    王峻引兵趨晉州,聽得晉州之南有個蒙坑田地,極是險峻可畏。

    王峻未到晉州之先,心下常怕此處田地或為北漢據守,則難于進攻。

    及到蒙坑地面,見前鋒已過,私自喜曰:「吾事濟矣!」王峻大軍到晉州,且就祁縣南屯下寨,休兵秣馬,堅壁不戰。

    北漢主劉旻軍食已乏,契丹軍已思歸,聽得王峻大軍已到,夜後燒了營壘,一夕遁去。

    王峻兵入晉州,諸将請王峻乘契丹之遁,急急追趕殺之。

    峻乃遣指揮使藥元福、康延沼兩個,将馬軍追殺。

    北漢兵馬,墜崖谷而死者,十分着了四分。

    康延沼畏懦,追趕不上,故北漢兵得以度河。

    藥元福疾聲謂延沼曰:「劉崇氣衰力憊,狼狽遁歸,不乘此剪撲,必為後患!」諸将皆不欲進軍;王峻又遣使令諸将收軍,不可深入。

    元福等遂回。

    契丹兵至晉陽,士馬十喪五六。

    北漢主因這一番挫沮,無意進取;兼是十二州之土瘠民貧,内供軍國調遣,外奉契丹歲币,賦役煩重,民不聊生,諸将解體,百姓離心,往往逃歸周境矣。

     廣順二年正月,周主發開封府民夫五萬,修築大梁城壘,旬日而工役俱畢。

    是時泰甯軍節度使慕容彥超起發民丁為鄉兵,入城為戰守之備;又多遣群盜,分頭出鄰境恣行剽掠。

    周太祖曰:「此賊果叛,吾擒之易易耳!」敕都虞候藥元福統帥都部署曹英、都監向訓,共合兵讨慕容彥超。

    臨行,周太祖謂曹英、向訓曰:「元福宿将有重望,無得以軍禮見之!」二人請以父執事之。

    唐主遣其将燕敬權帥兵軍于下邳,待為慕容彥超救援。

    藥元福出軍迎戰,就陣生擒了唐将燕敬權,進軍到兖州。

    慕容彥超專意指望唐軍救援,聽得燕敬權遭擒,其謀大沮,集屬官會議,有判官崔周度上書谏曰: 周度竊謂:魯,詩書之國,伯禽以來,不能霸諸侯;然以禮義守之,可以長世。

    公于國家非有私憾,況主上開谕諄勤,苟撤備歸忱,則坐享太山之安矣。

     彥超得書大怒,謂崔周度曰:「如今乃英雄角逐之秋,怎可以詩書禮義言之?您為周郭威作遊說耶?」決意反叛。

    奈府庫空竭,無财帛可賞募将士,乃大括民财,應副軍前用度。

    有匿财坐罪而死者,不可勝數。

    二月,周太祖将已擒獲唐将燕敬權放令歸唐,使敬權歸告唐主曰:「叛臣天下之所共疾也。

    唐主助其攻中國,得非助桀為虐乎?非計之得也!」唐主聞這言語,大慚,即日将所得中國人厚贈皆遣還。

    四月,周主謂馮道曰:「慕容彥超之叛,曹英等出師收捕,已及三月餘日,竟無成功。

    朕欲自将親征何如?」道曰:「彥超小醜,如魚遊釜中。

    今陛下天戈所指,泰山壓卵,行将授首也。

    」即日下诏親征。

    王師行至兖州,周太祖遣人開陳禍福招谕之,彥超不伏;乃檄召諸将,分道進兵。

    慕容彥超倉皇失措,召術者曰:「您昨來與我說,鎮星行至角亢分野,正是兖州之地,其下有福人應世,咱乃立祠而禱之。

    今官軍四面夾攻,鎮星何不出氣力以相救?您為我禱告鎮星,求神兵相援,事捷之後,當厚有賞賜。

    」術者依命懇告,謂:「有必勝之兆。

    明公但出戰,管有神助也。

    」彥超以為信,佩取弓箭,蹻馬奮擊。

    被曹英、向訓兩個前來迎戰。

    鬥經數合,彥超力不能敵,回顧陣上将卒,有一半許不戰自潰。

    彥超就馬上号泣道:「鎮星怎不出氣力相助?」疾呼數聲,拽轉馬便走。

    曹英趕上,被彥超棄馬奔入城去,兩下鳴鑼收軍。

    彥超點視軍馬,逃降殺死的十分也無三分了,不勝忿怒,拽将術士剮了;乃放火将鎮星祠焚燒。

    彥超帶一門老幼,盡投井而死。

    以下将士開門出降,官軍大掠。

    民間累經彥超搜括财帛之後,無甚儲蓄;軍卒憤怒,俘殺居民以萬計。

    周太祖欲盡屠其城,有翰林學士窦儀疾忙去與範質謀曰:「主上新得天下,方收降附,若盡行屠戮,殊失中外來蘇之望。

    明公胡不出一語谏之?全活一城生靈,便是活佛出世也!」範質與儀俱入行宮見周太祖曰:「首惡者慕容彥超一人耳,今既投死,兖州百姓皆陛下赤子,一時迫于脅從,豈所得已?聞陛下欲屠其城,臣以為殲厥渠魁,脅從罔治可也。

    昔高祖圍魯城,怒其不降,欲舉兵屠城,聞弦歌之聲,以為聖人鄒魯之地,不忍加害。

    陛下不能為漢高之所為耶?」周太祖感悟,遂赦之。

    且說那漢高祖五年十二月,與項羽厮殺,圍項羽在垓下田地。

    項羽聞四面皆楚歌,乃自歎曰:「吾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此非戰之罪,乃天亡我也!」自刎而死。

    楚地悉定,獨魯城不下。

    漢王引兵圍之,欲盡屠魯城。

    至城下猶聞弦誦之聲,謂其守禮義之國,為主死節,乃持項羽頭以示之,魯城乃降。

    範質舉這事谏周主,亦道是兖州是魯地,陶詩書禮義之化,不可肆屠戮之酷刑。

    是他範質、窦儀兩個說這幾句話,全活了兖州一城百姓,積了多少陰骘也!六月初一日,周太祖親幸曲阜,谒孔子祠,拈香下拜。

    左右止之曰:「孔夫子乃陪臣,怎可受天子之拜?」周太祖曰:「您說甚話?孔子百世帝王之師,有國家者敢不敬乎?」遂拜。

    又幸孔子墓設拜。

    仍下敕禁百姓毋得入孔林樵采。

    使從臣訪求孔子、顔淵的二家子孫,署曲阜縣令及主簿。

    九月,周太祖下令敕沿邊守臣,禁止邊民不得入契丹界剽掠俘殺。

    契丹寇冀州,周之守臣與之拒敵,契丹宵遁。

    十月,契丹界分瀛州、莫州、幽州三州大水,三州之流民入周塞者,計四千餘口。

    周太祖下诏,令所在官司赈給存恤之。

    中國之民先被俘虜而得歸者,亦不下十餘萬。

    平章軍國事李谷以病臂辭位,周太祖遣中使詣李谷私第谕旨曰:「卿所掌至重,朕難得其人代卿任事。

    卿但強起就職,若使事功得就,怎以朝禮為拘?」谷不得已起視事,臂痛尚未能執筆,周太祖诏謂三司士務繁劇,許令刻名及押字印用之。

    自五季以來,俗尚勇鬥,訴訟無法。

    太祖乃立訴訟之法,敕民間凡有訴訟,必先經由縣州及觀察使司。

    如其處決不直,乃聽詣台省。

    或訴訟人自不能書牒,倩人書的,并書所倩姓名住處,防有虛妄誣訴之弊。

    若無人可倩,聽執白紙投告有司,吏為依口書寫。

    所訴必須切己的事,休得挾私妄訴,違者以反坐斷之。

    舊制:禁民間私買賣牛皮,凡有牛皮的,悉令輸官傥直。

    唐明宗時分,支鹽償之。

    晉天福年間,并鹽亦不支給。

    至漢立法禁斷,有犯牛皮一寸的,死罪;民間日用,無得将牛皮用度。

    李谷向周太祖曰:「民間所輸牛皮,欲從三分中減免二分。

    計田十頃,稅止取皮一張;餘聽買賣,惟不許賣與外國。

    」此令一行,公私俱以為便。

    十月,慶州刺史郭彥欽性貪殘,野雞族多産羊馬孳畜,彥欽故擾之,以求賂遺。

    野雞族不禁彥欽誅求,舉兵反亂。

    事聞于朝,乃授折從阮做靜難軍節度使讨之。

    明年,野雞族歸降。

    十二月,鄭、滑二州河決,淹了十餘萬家。

    太祖遣使往二州修塞。

    靜難鎮節度使侯章入朝,獻買宴絹一千匹,銀五百兩。

    周太祖卻之不受。

    侯章道:「藩鎮朝觐,無以見殷勤,些小銀絹,聊表孝順小心也。

    望皇帝休怪!」太祖慰谕之曰:「諸侯朝觐天子,宜有宴犒之禮,此在國家經常費内支破,豈待買耶?如此,殊失君臣交際之體!」敕有司今後有似此比例,皆不許受。

     廣順三年,劉言上疏,乞移武平節度使府治就朗州置立;設法賣茶,以備貢獻。

    朝廷從其請。

    且說前世屯田,皆在邊塞上,田地使屯戍軍耕佃。

    唐末中原屯駐軍馬去處,皆置營田。

    其後又召募資産高大人戶輸苗課佃耕,戶部别置一司總領,不屬州縣。

    或丁多無役,或容庇奸盜,州縣不得诘治。

    梁太祖朱溫擊淮南時分,擄掠得牛萬餘頭,悉給農民,使每歲輸納牛租;在後牛已死,而租額不除,民間甚以為苦。

    周太祖生長田間,素知其弊。

    李谷建議請朝廷将戶部營田務租牛課一項革罷了,拔營田的民戶屬州縣管領。

    田廬牛具并賜與現佃的為永業,各各修葺屋廬,栽植桑柘,獲地利數倍。

    是年戶部增戶口三萬餘戶。

    葉載采獻言:「營田多有肥饒田土,不若鬻賣與民戶,可得錢數十萬缗,資助國家用度。

    」太祖曰:「利在于民,猶在國也。

    朕取此錢何用?得無奪民間生理乎?子以利規我,是權萬紀故智也。

    」那權萬紀在太宗時分,奏宣堯部中可鑿山冶銀,歲取數百萬。

    太宗責萬紀道:「天子所少者,嘉謀善政,有益于百姓者。

    公不能進賢推善,乃以利規我,欲比方我做漢之靈帝、威帝耶?」斥使還第。

    周太祖卻葉載采之請,太宗之意也。

    有葉仁魯者,周太祖舊時親吏也,做着菜州刺史,坐受枉法贓事,法當賜死。

    太祖遣中使将酒食賜與仁魯,謂曰:「汝自抵國法,吾亦無如之何。

    汝之死,吾當存撫汝母及爾妻孥,休以為懮!」仁魯感泣就刑。

    皇子郭榮做鎮甯節度使,屢請入朝。

    王峻忌榮英烈,每沮止之。

    恰值王峻行視決河未回,郭榮再以為請,周主許之。

    及入朝,見有李守貞部下騎将馬全義從榮入朝,召見,太祖指全義謂左右曰:「全義忠于所事,昔在河中李守貞部下,屢挫吾軍。

    汝輩宜效全義所為也!」補馬全義為殿前指揮使。

    王峻聽得皇子郭榮入朝,疾忙奔歸大梁,表請出鎮。

    宣授王峻做平盧節度使。

    峻晚節處事狂躁,一日奏薦顔衎、陳觀兩個為相,周太祖曰:「進退宰輔,不可倉猝,俟更思之。

    須有德望者可當相位。

    公所薦二人,德望何如?」峻罵曰:「陛下以花項文身為君,又何德望之有?」語頗不遜。

    峻退,周太祖使人幽峻于别所,召馮道等入見,泣謂之曰:「王峻陵朕太甚!欲盡逐大臣,柄用新進,剪朕羽翼。

    朕惟一子,峻百端間阻。

    無君如此,誰則堪處?」乃貶王峻做商州司馬,峻憤恚而死。

    三月,宣授郭榮做開封府尹,封晉王。

    初,唐明宗之世,令國子監校注九經,刻闆印賣;至今年六月,闆方成,獻之周太祖,令本監印造,頒賜諸路州縣學。

    是時蜀中有毋昭裔,亦出私财百萬,營造學館,刻闆印九經授學者讀誦。

    雖幹戈倥偬之餘,尚不廢文明之治,可謂知本者矣。

    七月,唐大旱,井泉枯涸,淮水可涉而渡,饑民過淮者,絡繹于道。

    濠、壽等州,發兵拒之。

    周太祖聞之,敕謂使臣曰:「彼我之民一也。

    」遣使宣谕诏旨,有籴米過淮者,休得禁遏。

    八月,周太祖自入秋以來,得風痹疾。

    術者呂宗一奏言:「陛下聖躬萬福,忽得此疾,乃箕星臨分野,宜散财作福以禳之。

    」周太祖欲祀南郊,築圓丘社稷壇于大梁之南隅,又作太廟于城西,将擇日親飨焉。

    會邺都留守王殷入朝,殷在鎮恃功專恣,肆行不法,凡河北鎮戍兵,應用敕處分者,殷不請于朝,即以帖行之;又不時科斂民财,以自豐殖。

    周太祖心頗惡之。

    一日,因其入朝,留王殷充京城内外巡檢。

    乃勉強扶病禦殿,殷入起居,遂使左右執之,誣殷欲以郊祀日作亂,送大理司誅之。

    有司奏以十月初一日享祭太廟,周太祖力疾祭享,才及一室,不能跪拜而退,命晉王榮終禮。

    是夕,宿于南郊,疾大作,幾至不救,中夜乃愈。

     顯德元年正月初一日,周主祀圓丘,使晉王榮代拜行禮,周太祖儀能瞻仰緻祭而已。

    郊祀畢,百官朝賀。

    周太祖宣晉王榮判内外兵馬事。

    時周太祖患疾,群臣少得進見,中外恐懼;聽得晉王典掌兵柄,人心稍安。

    軍士有怨郊賞薄者,周太祖召諸将至寝殿,诘責之曰:「朕自即位以來,惡衣菲食,專以贍軍為念,爾輩怎不知之?今乃縱兇徒怨謗!惟知怨望朝廷,不知己有何功,而敢如此肆無忌憚,恐于爾輩不便!」諸将皆皇恐謝罪,窮究其不逞者戮一二人,流言乃息。

    在先,周太祖在邺都日,每期望小吏曹翰有才幹可委任;及即位,使曹翰事晉王榮。

    榮鎮澶州時分,使翰做牙将。

    榮入尹開封府,翰從容謂榮曰:「大王國之儲嗣,今主上寝疾,大王當在侍旁,躬嘗藥之職,奈何猶決事于外耶?」榮感悟,即日入侍禁中。

    周太祖疾笃,将諸司細務停止勿奏;若有大事,則晉王禀進止,宣旨行之。

    周太祖喚晉王榮謂之曰:「昔吾西征,見唐朝十八陵,無不被人發掘的,此無他事,隻是多藏金寶故也。

    我死,爾當以紙衣被我體,以瓦棺斂我形,圹中休得用石,惟用甓代之。

    工人役徒,皆依例支給雇傭錢物,毋得煩擾小民。

    葬畢,籍定近陵三十戶蠲免徭役,使三十戶守視。

    勿營繕下宮置宮人,及作石羊、石虎、石馬、石人等物。

    此等虛文,宜一切革罷。

    惟立一石碑,上刻雲:『周天子平生好儉約,遺令用紙衣瓦棺,嗣天子不敢違也。

    』将此碑置陵前。

    吾之告汝止于此矣。

    為天下君,不是易事,您可在意着!」言訖而殂。

    晉王榮就柩前即皇帝位。

    軍馬大事,雖世宗臨決世宗即晉王榮,然猶禀命于太後柴氏而後行。

     且說北漢主劉旻聽得周太祖已殂,就内殿舉酒相慶。

    遣使臣多将金帛賂契丹主,借兵伐周。

    契丹主遣政事令楊衮将帶萬餘騎往晉陽,與北漢會合。

    北漢主自将兵三萬人,宣白從晖做都部署,張元徽做先鋒使,與契丹趨潞州攻打。

    有潞州節度使李筠即李榮,避世宗諱,改名筠,遣部下将穆令均的統軍迎敵,在上黨縣東下營。

    兩處陣圓,一箭炮石打不到處,一員将軍出陣,卻是張元徽。

    與周将穆令均兩個厮戰,經三十餘合,元徽佯敗北走,穆令均不知元徽已設伏兵,一力追趕,被伏軍四處掩擊,令均為亂軍殺死。

    惟李筠單騎遁歸上黨,收拾潰卒,嬰城自守,具表奏聞: 昭義節度使臣李筠,謹謹頓首百拜上奏皇帝陛下!臣謹言:我朝不幸,先皇太祖仁明英武皇帝宮車晏駕,有北漢叛賊劉旻,幸禍伐喪,結連契丹入寇,軍逼潞州。

    臣已遣部将穆令均前途迎戰,在上黨地面屯駐,被賊将張元徽,陽敗誘殺穆令均,我師敗績,皆臣授受乖方,自取喪師之罪。

    謹奉表以聞。

    且臣嬰城自守,效死勿去。

    所有潞州備禦事宜,乞天朝命将出師,以圖防禦萬全之勝。

    臣喪師之罪,乞付司敗定斷,席藁以待斧钺之誅。

    昧死奏聞,伏候聖旨!顯德元年二月 日,宣授中奉大夫昭義軍節度使臣李筠頓首百拜上。

     三月初二日,世宗得表大怒,欲自将拒北漢兵。

    在朝群臣皆曰:「劉崇向來在平陽戰敗,逃遁以來,勢蹙氣沮,必不敢自來。

    況陛下即位方新,山陵大事未畢,人心易搖,不宜輕動;宜命将禦之足矣。

    」世宗曰:「劉崇幸我大喪,欺負朕年少新立,此賊必自來,朕不可不往。

    」馮道固争之,世宗曰:「昔唐太宗得天下,凡有征伐,未嘗不自親征。

    太宗英武尚如見,朕怎敢偷安不以身先士卒乎?」道曰:「未審陛下能為唐太宗否?」世宗曰:「劉崇以十二州之地,事力單弱,不過借契丹勢援以陵我。

    以吾國兵力之強,破劉崇如山壓卵耳,又何難哉?」道曰:「未審陛下能做山否?」世宗以馮道前朝元老,優禮答之。

    惟王溥慫恿世宗親征。

    世宗命馮道奉周太祖梓宮赴山陵,下诏親征,即日起離汴梁。

    軍馬已至懷州,世宗欲兼程速進。

    有指揮使趙晁密地與通事舍人鄭好謙道:「賊勢方盛,宜持重以挫之,未可勇往。

    」好謙以其語奏聞,世宗怒曰:「何物豎子,為此浮言,以沮我師!行當戮之以徇!」即令左右将趙晁枷了,以警軍之衆。

    有人詠一首詩道: 北漢劉崇敢伐喪,蚍蜉撼樹不知量。

     天戈一指士争奮,鼠竄狼奔返晉陽。

     周史平話 卷下 詩曰: 五代都來十二君,世宗英特更仁明。

     出師命将誰能敵?立法均田非徇名。

     木刻農夫崇本業,銅銷佛像便蒼生。

     皇天倘假數年壽,坐使中原見太平。

     且說梁、唐、晉、漢、周的五代,共得五十六年,大都有十二代人君。

    其間賢君之可稱者幾何?先儒曾說道:「五代之君,周世宗為上,唐明宗次之,其餘無足稱者。

    」且說周世宗才登大位之後,便遭那北漢主劉崇舉兵伐喪,倘如馮道的說,則退然自怯,保守一方,待他誘緻強虜長驅而來,亦付之無可奈何而已。

    世宗天性英武聰明,銳意求治,憤然以親征為第一事,是洞然見得大計之所系,不區區為兒女曹苟效目前計爾。

     世宗自懷州倍道疾驅,不旬月間已到澤州,就州之東北隅下了營壘。

    那北漢主劉崇的軍馬,在高平南田地裡下寨。

    明日,周将樊愛能擊漢軍,北漢軍退屯陽城。

    世宗怕北漢主遁去,下诏趣諸軍休分明夜,兼程趕上。

    北漢主劉崇在巴公原排陣;張元徽排陣在巴公原投東一壁;楊兖帥契丹兵馬排陣于巴公原投西一壁;衆軍行伍,極是嚴整。

    世宗志氣精銳,軍行太速;那河陽節度使劉詞将着後軍,尚未來到,衆心頗懷憂懼。

    世宗命白重賞将左軍排陣于營之西角,樊愛能、何徽将右軍于營之東角,向訓、史彥超将馬軍居中,張永德将禁軍扈衛世宗車駕。

    世宗身擐甲冑,跨馬入陣督戰。

    北漢主見周軍寡少,意下自悔,不合借援契丹,大言于軍中曰:「諸将且看,我今日不特隻是殺赢了周軍,亦可使契丹見我用兵,便自心服也!」楊衮策馬前望周世宗軍馬,退謂北漢主道:「周亦勁敵,怎生輕進?」北漢主奮髯怒曰:「諸公勿言!恐沮我軍氣勢。

    試觀我決勝,拿取周主過來,為咱的孩兒報仇也!」那時東北方大風,少頃轉作南風,北漢副樞密使王延嗣使司天監李乂向北漢主曰:「時可戰矣!當乘風力助我軍勢。

    」北漢主深信其言。

    樞密直學士王得中扣馬而谏曰:「風勢如此,怎生言助我勢?有言可戰者,乂可斬也。

    」北漢主叱之曰:「吾計已決,老書生休得妄言,吾當斬汝以徇軍!」北漢主出陣,急麾張元徽軍先進,與周将樊愛能、何徽合戰。

    才經數合,隻見樊愛能、何徽兩個引取馬軍先走,右軍潰散,隻留步軍千餘人,盡解甲走詣北漢主軍前投降。

    世宗見右軍逃潰,隻得自引親兵,冒犯矢石督戰。

    是時宋太祖趙匡胤為世宗宿衛将,厲聲謂同列曰:「主上處此危急,正是吾輩拚死力戰之時!」又謂張永德曰:「賊氣驕,可破也。

    您引兵乘高西出為左翼,咱為右翼,左右夾攻賊營。

    國家安危,在此一舉。

    」永德曰:「公之謀是也!」道罷,各帥二千人進戰。

    趙太祖身先士卒,馳犯賊鋒,衆軍力戰,無不以一當百。

    北漢軍大敗。

    内殿直馬瑀蹻馬引弓,連射死數十人,士氣益振。

    馬全義自變量百馬軍直陷漢陣,北漢主趣張元徽出戰,元徽前略陣,馬倒,為趙太祖射殺。

    楊衮見周兵強盛勇鬥,且恨北漢主說他心服的言語,全軍退遁。

    且說樊愛能、何徽兩個引騎南走,剽掠辎重;且揚言契丹軍大至,官軍已輸,餘衆盡為降虜。

    世宗遣近臣為使谕止之,不聽,反将使者殺了。

    前路與劉詞相遇,唬使劉詞不得前進;詞不從,引兵赴援。

    那時北漢主尚有萬餘人,阻澗而陣。

    薄暮,劉詞軍至,與趙太祖等合擊北漢,追至高平劉崇下營處,僵屍遍野,委棄辎重器械牛畜等物不可勝計。

    是夕,世宗野宿軍營,捕得步軍之降漢的,盡斬之。

    樊愛能、何徽等聽得周師大捷,與士卒稍稍複還。

    明日,在高平休兵秣馬,宴犒諸軍;選北漢之來降者得數千人,刺做效順指揮,遣淮上屯戍,餘有二千餘人,賜資裝,遣之還北漢。

    北漢主帥百餘騎,晝夜兼行北遁;高平一敗,驚破心膽,所至得食未及舉箸,傳說周軍來至,辄棄箸倉皇而走;衰老力憊,殆不能支吾,儀得走入晉陽,救死且不贍矣。

    世宗欲誅樊愛能、何徽等,猶豫未決。

    晝卧帳中,時張永德侍側,世宗因以此事謀之。

    永德對曰:「樊愛能等素無大功,忝冒節钺,望敵先遁,死未塞責。

    且陛下方欲削平四海,苟軍法不立,雖有熊罴之士,百萬之衆,安得而用之?」世宗擲枕于地曰:「吾必誅此賊!」即令軍士收捕樊愛能、何徽及所部軍使以上七十餘人至帳前,責之曰:「您曹非是不能征戰,正欲将朕為奇貨賣與劉崇耳!」命盡斬之于軍前。

    又給槥車,使(扌畀)屍首歸葬。

    由是驕将惰卒,知有所懼,朝廷号令方新,毋複如舊時行姑息之政也。

    張永德為世宗曰:「趙匡胤智勇過人,當待以不次之賞。

    高平之戰,使非趙公用命當先,苟皆如樊、何之徒,則陛下之大事去矣!」世宗歎賞其勇,超擢做殿前都虞候。

    餘将校之遷除者凡數十人,有自行間擢為主軍廂者。

    仍釋放趙晁囚系。

     且說北漢主一敗竄歸晉陽,收召散卒,繕治甲兵,修完城塹,以備周師之來;遣王得中護送契丹政事令楊兖歸國,因求救于契丹主,契丹許之。

    世宗遣符彥卿等北征,但欲到晉陽城下耀兵,未議攻取大計。

    既入北漢境,其民争以食物迎勞,泣訴劉氏賦役之重,願供軍須,助攻晉陽,其州縣亦多有降者。

    世宗始有兼并之意。

    諸将皆謂糧乏,請班師,世宗不聽。

    軍士亦往往有剽掠者,北漢民大失望,稍稍逃歸山谷,自為保聚之計。

    世宗聽得居民恁地逃徙,急馳诏禁止剽掠,安撫農民,止征今歲租稅;及募民有入粟者,使得拜官。

    又發近縣民夫運糧,以給軍食。

    遣李谷詣太原計度糧料。

    北漢憲州、岚州、石州、沁州、忻州五州來降附于周。

    五月,世宗自潞州趨晉陽;至晉陽城下,旗幟環晉陽城連亘四十餘裡。

    楊兖與王得中奔回契丹,契丹主怒其無功,囚了楊兖,使數千騎屯忻州、代州界上。

    世宗遣符彥卿等擊之。

    彥卿入忻州,契丹退保忻口,遊騎時至城下。

    彥卿與諸将列陣以待之,來則與戰。

    史彥超将馬軍二十人為先鋒,殺退契丹兵二千人,恃勇深入,為契丹所殺。

    彥卿引兵還晉陽。

    折德扆帥州兵來朝谒世宗,仍置永安軍,以折德扆為節度使。

    是時,發兵攻晉陽城,會天時久雨,士卒疲病,乃令引還。

    初,王得中自契丹回,中路為邏卒捉獲,囚送世宗軍前。

    世宗釋其囚系,賜以帶馬,問得中曰:「虜軍幾時當到?」得中但曰:「臣受命送楊兖,他無所求。

    」或人謂王得中曰:「公不以實告,契丹兵即至,公能自全乎?」得中長歎曰:「吾食劉氏祿,有老母在圍中,若以實告,周人必發兵據險以拒契丹。

    如此,則家國俱亡,吾獨生何益?甯殺身以全家國,所得多矣。

    」乃自缢而死。

    世宗将離晉陽,匡國節度使藥元福曰:「進軍易,退軍難。

    」乃勒兵成列而殿後,使前軍先行,以防後來追蹤者。

    北漢果出兵追蹑于後,藥元福擊退北漢軍。

    軍行匆遽,焚棄刍糧數十萬,至鄭州谒嵩陵而還。

    世宗自以違衆議親征,破北漢,卻契丹,自此以後,政無大小,皆以身親決,百官受成而已。

    河南府推官高錫上書谏之。

    書曰: 臣聞四海之廣,萬機之衆,雖堯、舜不能以獨治,必擇人而任之。

    今陛下一以身親之,天下不謂陛下聰明睿智,足以兼百官之任;皆言陛下褊迫疑忌,舉不信群臣耳。

    不若選能知人公正者以為宰相,能愛民聽訟者以為守令,能豐财足食者使掌金谷,能原情守法者使掌刑獄,陛下但垂拱明堂,視其功過而賞罰之,天下何懮不治?何必降君尊而代臣職,屈貴位而親賤事,無乃失為政之本乎?顯德元年五月日,宣授朝散郎河南府節度使司推官臣高錫百拜上獻。

     書上,世宗不報。

     北漢主歸晉陽,憂憤成疾,悉以國事委其子劉承鈞臨決。

    七月,周世宗加吳越王弘俶為天下兵馬都元帥;宣魏仁浦為樞密使。

    先是宿衛之士,累朝相承,務為姑息,不行簡閱,故臨陣之際,類皆驕蹇不肯用命,若非走潰,則是投降,無一足恃。

    世宗因高平之戰,見樊愛能、何徽等一軍不戰而潰,察知軍中弊幸。

    一日,謂侍臣曰:「凡兵在乎精,不在乎多;今以百農夫之力,儀足供一甲卒之需,奈何朘吾民之膏血,以蓄養無用之兵乎?且好歹不分,衆何所勸?」乃命趙太祖大簡諸軍,擇其精銳者升之,其羸弱者去之。

    仍诏募天下壯士,許令詣阙,撥付趙太祖簡閱,選其出衆者為殿前諸班。

    凡禁軍、馬軍、步軍,皆各令所轄将帥選之。

    故士卒精強,所攻必取,所戰必勝也。

    十一月,李谷按視河堤,舊時河自楊劉至博州一百二十裡,東潰分為兩派,彙為大澤,彌漫浸及數百裡,如齊州、棣州、淄州,漂沒田廬,不可勝計,流民采菰稗、捕魚以給口食;久不能塞,沿河之民,居不遑安。

    自李谷按視之後,發役徒六萬人塞決河,三十日而工畢堤固。

     且說北漢主劉崇自高平一敗,奔歸晉陽,懮憤抱病,至是方殂。

    遣使告哀于契丹,契丹冊命劉崇的孩兒承鈞為帝,更名劉鈞,上契丹的表稱「男北漢皇帝劉鈞」,契丹賜诏則稱「兒皇帝」。

    劉鈞忍恥事虜,效尤石敬瑭故智也。

    怎不诒笑後人哉? 且說世宗立符氏為皇後。

    初,符氏乃符彥卿的女孩兒,嫁與李守貞的孩兒崇訓為妻,曾有相士言符氏他日貴為天下母,守貞聽得此語,決意反叛。

    及為周太祖收捕,崇訓先自殺了弟妹,次将殺符氏,被符氏藏匿帏下,崇訓求之不得,為亂軍所迫,崇訓自刎而死。

    及亂兵入至堂下,符氏安坐堂上,叱亂兵曰:「我的爺爺與郭侍中結為兄弟,爾曹休得無禮!」周太祖既得符氏,遣使送符氏歸之彥卿,後為周世宗娶之,至是立為皇後。

    後為人性和惠而明決,世宗重之。

     顯德二年正月,世宗謂晉、漢以來漕運不給鬥耗,網吏往往以虧欠抵死;至是诏漕運每斛給耗一鬥。

    夏州李彜興見折德扆且為節度使,恥不及德扆,梗塞道路,使周使者不得通音問。

    世宗與李谷謀之。

    李谷曰:「夏州邊鎮,朝廷每加優容,府州褊狹,不關系輕重,且宜以理撫谕彜興等,庶全大體。

    」世宗曰:「德扆數年以來,盡力以拒北漢,奈何一旦為彜興間阻,遂置之度外乎?夏州隻産羊馬,貿易百貨皆仰給于中國,我若絕之,彼何能為?」乃遣供奉官胡權赉诏書诘責之,彜興皇恐謝罪,道路複通如故。

    自兵興以後,朝廷铨選之法久廢,故官不得人。

    以此之故,世宗制定舉令錄的法度,令翰林學士兩省舉縣令錄事,除官之日,仍署舉的姓名。

    若貪污枉法贓濫,并連坐舉主。

    由是令錄得官,州縣之事無不治矣。

    二月初一日,日食四分。

    世宗下诏令群臣極言得失,诏曰: 朕于卿大夫才不能盡知,面不能盡識。

    若不采其言而觀其行,審其意而察其忠,則何以見器識之淺深,知任用之當否?若言之不入,罪實在予;苟求之不言,咎将誰執?卿大夫其空臆畢言,朕将覽焉。

    故茲诏示,想宜知悉。

     诏下之明日,封章沓至,世宗采其可用者,皆見之施行。

    初,契丹屢寇河北,輕騎深入,略無藩籬之限,所以居民不遑安處,才有哨騎到來,先被剽掠。

    邊将張藏英奏請于朝,謂深、冀等州有個河,喚做胡盧河,橫亘數百裡,可浚掘使深,疏水壅令滿溢,若胡馬之來,亦可限其奔突,庶百姓有逃生之路。

    世宗下诏遣王彥超、韓通兩個将帶軍馬,起發民夫,前去浚河。

    仍就地名李晏口田地裡築一座城壁,留兵馬屯戍,衛護沿邊居民。

    張藏英自陳備邊之策: 臣張藏英頓首百拜,上奏皇帝陛下:臣伏讀聖诏求言,仰見陛下有志□□,謙沖無我,廣山海之度,恢天地之心,此而不言,臣則有負。

    臣備員邊瑣,自恨不能盡犬馬之報,苟有所見,用敢上陳。

    切謂地形要害去處,若以精兵控守,則契丹無長驅之患,強藩絕借援之謀,一舉而兩得,此臣所以拳拳于胡盧河之請也。

    此河既浚,李晏口之城已築,請列置戍兵,募邊人之骁勇者厚其廪給,使春作之時,勤力于農,以事耕稼;農隙之際,講求弓馬,以習戰伐。

    無事則耕,有事則戰,人自為守,胡虜雖披猖,亦無所騁其技矣。

    臣倘蒙公朝采覽,允臣所請,募兵之責,臣自任之。

    緩急之際,随宜讨擊,庶可少寬北顧之憂也。

    冒死謹言,伏取進止!顯德二年二月日,臣張藏英表。

     世宗覽奏大喜曰:「藏英有此智謀,必能為朕扞守,賢于長城遠矣!」降诏褒答。

    藏英到官數月,募得勇士五千餘人。

    會王彥超視役築城,忽為契丹所圍。

    藏英引所部兵馳擊,契丹大敗,斬首三千餘級,生擒契丹将屈突惠。

    自此邊郡之民,得免抄掠之禍,漸漸休息生聚也。

    四月,世宗謂大臣曰:「大梁城中迫隘,欲展外城,先立個标幟,候今冬農隙之時,興工闆築。

    才東作農忙,則罷其役,俟次年以漸成之。

    且令自今百姓葬埋,仰出所标七裡之外營地安葬。

    其标内俟分畫街衢、倉場、營廨之外,聽百姓從便蓋造房屋住坐。

    凡标内舊有墳墓去處,仰先期遷葬。

    」群臣皆謂城築固善,小民不免怨詈。

    世宗曰:「怨謗之語,朕自當之,他日終為居人之利。

    盤庚五遷,小民胥動浮言,盤庚不顧浮言,作诰勸勉,使民無沈溺之患,亦此類也。

    」即日下诏議廣大梁城築便宜事理。

    世宗謂宰相曰:「朕自踐祚以來,每思緻治之方,未得其要,寝食不忘。

    又有吳、蜀、幽、并等處,皆阻聲教,未能混一。

    宜命近臣着《為君難為臣不易論》,及《開邊策》各一篇,朕将覽焉。

    」是時有廷臣王樸獻策一篇,策曰: 臣王樸謹頓首百拜,上奏皇帝陛下:臣謂中國之失吳、蜀、幽、并,皆因失道。

    今必先觀其所以失之之原,而後知所以取之之術。

    其始失之也,莫非君暗臣邪,兵驕民困,奸黨内熾,武夫外橫,因小以緻大,積微以成着。

    今欲取之,莫若反其所為而已。

    進賢退不肖以收其才,恩隐誠心以結其志,賞功罰罪以盡其力,去奢節用以豐其财,時使薄斂以阜其民。

    俟群才既集,政事既治,财用既充,士民既附,然後舉而用之,功無不成矣。

    彼之人觀我有必取之勢,則知其情狀者願為間諜,知其山川者願為向導。

    民心既歸,天意必從矣。

    凡攻取之道,必先其易者;唐與吾接境幾二千裡,其勢易擾也。

    擾之當以無備之處為始,備東則擾西,備西則擾東,彼必奔走而救之;奔走之間,可以知其虛實強弱。

    然後避實擊虛,避強擊弱,未須大舉,且以輕兵擾之。

    南人怯懦,聞小有警,必悉師以救之。

    師數動,則民疲而财竭;不悉師,則我可以乘虛而取之。

    如此,江北諸州,将悉為我有。

    既得江北,則用彼之民,行我之法,江南亦易取也。

    得江南,則嶺南、巴蜀可傳檄而定。

    南方既定,則燕地必望風内附。

    若其不至,移兵攻之,席卷可平矣。

    惟河東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誘,必當以強兵制之。

    然劉崇自高平既敗之後,氣沮力竭,必未能遽為邊患。

    宜且以為後圖,俟天下既平,然後伺間一舉可擒也。

    今士卒精練,甲兵銳利;群下畏法,而無向時驕蹇之習;諸将效命,而有臨陣死戰之忠。

    先自夏秋邊郡,蓄積刍糧,期年之後,然後出師。

    顧何攻而不克,何向而不取哉?臣冒昧上聞,惟陛下留意!顯德二年四月日,比部郎中臣王樸表上。

     王樸詣阙獻上這備邊策一道了,世宗欣然納之。

    世宗謂樸曰:「覽卿所陳,甚惬朕意。

    非卿憂深慮遠,何以及此?朕恨見卿之晚也!」即日宣授王樸做谏議大夫,知開封府事。

    五月,世宗下诏敕天下寺院無敕額者悉廢之,毀為民居。

    禁約私度僧尼,凡欲出家者,必俟祖父母、父母、伯叔父之命;仍禁僧俗舍身、斷手足、煉指、挂燈、帶鉗、殘害肌體、抄化之類诳惑流俗者;有犯的,皆刺面撥付極邊充軍。

    仍令諸州每歲造僧帳,有死亡歸俗,皆随時開落。

    是時廢了寺院三萬餘所,止存有敕額二千六百九十四寺,見管僧尼六萬餘人。

    世宗知其數,歎曰:「此六萬人閑僧,每歲妨幾農夫供給之矣!緩急何益于國家哉?」又诏天下有銅鑄的佛像,并發付坑冶司鑄錢所銷毀鑄錢用度。

    廷臣有請曰:「銷佛像鑄錢,非福田利益也。

    」世宗曰:「佛以寂滅為事,以有身為幻,苟利衆生,雖割舍身命有所不恤,況區區之銅像哉?」竟下诏收毀銅像。

    六月,世宗親錄囚于内苑。

    有汝州民戶馬遇的父親,共那弟為吏枉斷冤死,屢經覆按,無以伸訴。

    世宗臨問,盡得其實,時人皆以為神。

    自此以後,諸州縣長吏無不留意獄訟也。

    且說世宗與廷臣議伐蜀,謀可将的,王溥薦宣徽使向訓,遣向訓赉诏令鳳翔節度使王景共議伐蜀。

    向訓與王景同趨秦州,王景取蜀黃牛寨等八寨:黃牛寨 馬嶺寨 木門寨 仙崖寨 白澗寨 紫金寨 鐵峽寨 東河寨。

    八寨盡歸附于周。

    趙季劄先将辎重及妓妾等遣歸,隻單騎馳歸成都府去。

    蜀主以為季劄劄軍敗走回,蜀人莫不震恐。

    蜀主喚左右押趙季劄斬了,便商量遣着使命往北漢劉鈞處及唐主處,約二國一齊出兵,以禦周師。

    二國皆許赴援。

    七月,宰相謂王景等伐蜀無功,糧運不繼,固請罷兵。

    世宗命趙太祖往視之,歸言秦、鳳有可取之勢。

    世宗除王景為招讨使,向訓為都監。

    九月,蜀主遣李廷珪、伊審征兩個統軍來拒周師。

    李廷珪亟遣李進據守馬嶺寨,又遣馬軍屯守白澗,又分兵趨風州城北隅屯守,絕周師糧道。

    閏月,王景遣裨将張建雄統軍二千人守黃花,又分遣一千軍趨唐倉,控扼蜀兵歸路。

    且說張建雄到那黃花地面上,恰遇着蜀将王巒,兩個接了便戰。

    王巒力不敵,敗走唐倉,恰撞着周軍,戰了兩合,巒又敗走馬嶺。

    李進與白澗軍馬,一齊來救王巒,被張建雄乘勝追殺,俘虜三千餘人,蜀兵大敗,李廷珪退保青泥嶺。

    那時雄武節度使韓繼勳,棄秦州奔歸成都,有判官趙玼将秦州詣王景軍前投降。

    那時更有一項援兵,從斜谷一路來,遇王景部将韓烈殺退,一齊潰散。

    成、階二州見蜀兵大敗,亦各舉城降附于周。

    蜀人震恐。

    世宗得蜀捷大喜。

    百官入賀,世宗舉酒命王溥曰:「蜀師之捷,卿擇帥之力也!」世宗欲署趙玼為節度使,範質固争,隻授郢州刺史。

    一日,世宗與諸将相會食于萬歲殿,因說:「兩日大寒,朕于宮中食珍膳,深愧無功于民,而坐享天祿。

    既不能躬耕以食其力,但當親冒矢石,為民除害,稍可自安也。

    」蜀将李廷珪、伊審征奔還蜀,素服請罪,蜀主赦之;遣使緻書于周,請修和好。

    世宗怒蜀主抗禮,不答;但谕使者曰:「您歸告汝主,貪殘以虐民,昏迷以廢政,吾不過奉行天讨耳。

    爾若會事之時,奉表稱臣,則和好可成。

    不然,帥兵來戰,待活捉獻俘于廟社,為百姓每除殘去暴也。

    」蜀主見使者回,緻世宗之語,大為之懼,聚兵運糧于劍門、白帝城兩處,為守備之計。

    王景進圍鳳州,命韓通統兵向固鎮田地築城,絕蜀援兵,遂取鳳州,擒鳳州節度使王環及都監趙崇溥等将士計五千餘人;崇溥不食而死。

    世宗诏已獲蜀之将士,其願留者優其俸賜;願去者給以資裝。

    秦、鳳、成、階四州,除常稅外,其餘科徭悉行革罷,以寬民力。

    十一月,世宗議舉兵伐唐。

    唐主好文華,喜人谀己,故上下相谀悅,政事日亂。

    自取唐州破湖南後,志氣愈驕,有并吞天下之心。

    舊時李守貞與慕容彥超兩個反叛之時,唐主皆為他出師。

    又遣使通契丹及北漢,約共圖中原。

    每冬淮水淺涸,發軍戍守,喚做「把淺」。

    世宗遣李谷做淮南前軍部署,王彥超為副使,督侍衛諸指揮使韓令坤等十二将,各率所部軍馬伐唐。

    汴水自唐末潰決,埇橋東南,盡為污澤;世宗謀伐唐,先發民夫因舊堤疏導,東至泗上,欲通漕運故也。

    唐主聽得周之王師已至,君臣皆有懼色;惟劉仁贍詞氣無導平時,部分諸将守禦。

    唐主差劉彥貞做部署,将軍馬二萬趨壽州;皇甫晖、姚鳳帥軍馬三萬,在定遠田地下營;召鎮南節度使宋齊丘還金陵,圖國難。

    李谷等到淮南造浮橋,自正陽田地一直渡準。

    王彥超到壽州城下屯駐。

    劉彥貞部将宋遠等輕軍挑戰,被王彥超設伏掩擊,斬首二千餘級。

    吳越王錢弘俶遣使入貢,世宗下诏慰谕,且命出兵助周擊唐。

     顯德三年正月,世宗授蜀節度使王環做骁衛大将,賞其不降也。

    世宗下诏親征淮南,宣侍衛都指揮使李重進帥兵先赴正陽,世宗車駕離汴梁。

    李谷攻壽州不下,唐将遣數百艘戰艦待攻浮梁,已到正陽江中。

    李谷與諸将商量:「我軍不能水戰,若賊兵斷我浮梁,則腹背受敵,無可生之路矣。

    不如退守浮梁,待車駕到來,卻謀進攻。

    」世宗聽得李谷此謀,急使人止李谷休退兵。

    及使者至,則已焚刍糧,我軍皆退正陽。

    世宗急遣李重進統兵直趨淮上。

    李谷奏曰:「賊之戰艦日進,淮之水勢日漲,萬一糧道阻絕,不無生受。

    願陛下且駐跸陳、颍二州之間,俟重進大勢軍馬來到,臣與之共渡相視,賊艦可禦,浮梁可完,立具奏聞,萬毋躁進。

    不然,厲兵秣馬,春去冬來,使賊兵疲于奔命,俟其勢衰,收之未晚。

    」世宗不報。

    唐将劉彥貞素來驕貴,初無才略,所厲諸藩,恣為貪暴,賂權要以固祿位;聽得李谷退保浮梁,私切自喜,引兵直抵正陽。

    劉仁贍及池州刺史張全約固止其行,謂彥貞曰:「公軍未至,而敵已先遁,是畏公之威聲也。

    何苦求戰恁地之速?萬一失利,則大事去矣!」彥貞不聽。

    既行,仁贍曰:「劉公此行,必敗無疑。

    我軍且乘城為備可也。

    」李重進渡淮逆戰,彥貞軍于安豐,連營數十裡,李重進登高望其軍,喜曰:「甚易破也!賊貪而不慮後,若以馬軍三千,自上流出其不意攻之,破之必矣。

    」重進乃被重铠,先諸軍蹻馬突賊陣。

    交鬥數合,彥貞力不敵退走;為李谷部将王成帥兵繼攻,彥貞後軍不得進。

    彥貞單騎倉皇敗走,遇重進發一矢,殪其将張萬進;彥貞馬跌,為亂軍所殺。

    李重進斬彥貞的首級,俘斬萬餘級,唐軍大敗。

    張全約數拾潰軍,奔壽州。

    劉仁贍表全約做左騎都指揮使。

    皇甫晖、姚鳳退保清流關。

    世宗授李重進做都招讨使,李谷判壽州行府事。

    世宗大軍至壽州城下,命諸軍圍城,發民丁數十萬,日夜攻城。

    命趙太祖統軍出擊。

    趙太祖帥兵在塗山田地裡下了營;平明,遣羸弱百餘騎進迫賊營,未及交戰,詐為逃遁,賊将何延錫等果悉衆來追,伏兵一鼓出獲林間,賊衆大敗;追至渦口田地,斬唐都監何延錫,俘獲二萬餘級,奪戰艦一百五十餘艘。

    周兵聲勢大振,诏王逵帥兵攻唐鄂州。

    二月,下蔡浮橋成,世宗自往視之,命趙太祖将兵倍道攻襲清流關。

    那時皇甫晖驚走入滁州城,斷橋為自守計。

    趙太祖蹻馬麾兵涉水直抵城下,皇甫晖曰:「人各為其主耳!願容我成列而戰,休迫人太甚!」趙太祖笑曰:「姑寬汝須臾之死耳!又何害于事?」晖整衆而出,太祖身被重铠,蹻馬突陣奮擊,才得數合,已擒皇甫晖并姚鳳二将,遂拔滁州。

    時趙玄朗即宋宣祖,太祖之父也。

    時為馬軍副都指揮使,引兵夜至,傳呼開門。

    趙太祖曰:「父子雖是至親,城門乃是王事,不敢用私恩廢王事,決難奉命。

    」明旦乃許入。

    世宗遣翰林學士窦儀籍記滁州帑藏的财帛;太祖遣親吏取帑中絹數匹,儀謂曰:「公初克城時,雖傾藏盡取去,亦無礙事;今小生抄籍以後,藏中的物皆官物也,非有诏書,不可得矣。

    」太祖以儀為忠。

    前時永興軍節度使劉詞臨沒,上遺表以其幕屬官薊人趙普為薦,乞朝廷錄用。

    範質至滁,署趙普為滁州判官。

    趙太祖與之語,甚悅。

    克滁州日,獲盜百餘人,皆該死,趙普請于太祖曰:「何不先訊鞠,然後決斷?」由是得全活者十之七八。

    太祖益以普為賢。

    趙太祖屢獲勝捷,威名日盛,每臨戰陣,必以繁纓飾馬,铠仗鮮明,或謂太祖曰:「恁地為敵所識。

    」太祖曰:「吾固欲其識我耳!」唐主遣泗州牙将赉書至徐州請和,書詞稱:「唐皇帝奉書,請息兵修好,願以兄事周,歲輸财貨,以助軍費。

    」世宗不答。

    世宗偵探得揚州無備,令韓令坤将兵襲揚州,且戒令坤毋得殘民;凡李氏之陵寝在揚州的,遣人與其原守的共守護之。

    令坤受命,倍道疾趨,奄至揚州,帶數騎馳入城,城中全不知覺。

    唐副留守馮延魯倉皇無計,髡發為僧,被僧衣服逃竄,被軍士執赴令坤軍前。

    令坤慰谕揚州百姓,令各安堵如平時,軍士一無所掠,士民大悅。

    以次進取泰州。

     且說唐主為見兵出屢敗,大懼覆亡,乃遣翰林學士锺谟、文理院學士李德明,詣周奉表稱臣,獻禦服、茶藥,及金銀、器皿、缯錦、牛酒等,至周世宗軍前。

    锺谟、李德明素有口辯,世宗知其必來遊說,盛陳甲兵而後出見之,謂曰:「爾主自謂唐室苗裔,宜知禮義,異于他國。

    與朕止隔一衣帶水耳,未嘗遣一介修好;隻能泛海通契丹,借援強胡,抗衡中夏。

    所謂禮義,又安在哉?今遣爾來,欲說我罷兵耶?咱非六國愚主,怎被您口舌所能搖撼?可歸語爾主,亟來見朕,再拜謝過,則無事矣。

    不然,朕欲往觀金陵城壁,借府庫以勞軍。

    恁時,爾之君臣能無悔乎?」锺谟、李德明二人股栗,不能對一辭,皇恐而退。

    吳越營田使陳滿為丞相吳程言曰:「周師南征,唐舉國驚擾,常州無備,一鼓可下也。

    」程以滿之謀告吳越王弘俶,弘俶遣吳程督兵趨常州。

    三月,吳程攻常州,先攻破外城,執唐團練使趙仁澤送錢塘。

    仁澤見吳越王不拜,且責吳越王負約。

    弘俶怒,抉其口至耳。

    元德昭憐仁澤之忠,以良藥傅之,故得不死。

    唐主怕吳越侵迫潤州,使柴克宏為右武衛将軍,帥兵救常州。

    克宏蒙船以幕,匿甲士于船中,徑襲吳越營,大破吳越軍,斬首萬餘級,吳程遁歸。

    克宏自請将兵救壽州,未至而克宏死。

    二月,周世宗至淝橋,自取一石,馬上持之至寨以供炮;從官過橋的人,各持一石。

    趙太祖乘皮船入壽春壕中,城上賊将發連弩射之,矢大如椽,牙将張瓊以身翼蔽太祖,矢中瓊髀,死而再蘇,镞着骨不可拔,瓊飲酒一大卮,令人破骨出之,流血數鬥,神色自若。

    唐主授孫晟為司空,遣晟與禮部尚書王崇質奉表于周,願奉周正朔,守土疆。

    晟謂馮延已道:「當左相為此行,晟若辭之,則為負先帝矣。

    」既行,自知不免于禍,中夜歎息,謂王崇質曰:「君家百口,宜自為謀。

    吾義不負永陵一抔土,餘無所知也。

    」既至,世宗遣中使将孫晟等詣壽州城下示劉仁贍,且招誘之。

    仁贍見孫晟,戎服拜于城上。

    孫晟謂仁贍曰:「公受國厚恩,不可開門納寇!」世宗聽得孫晟言語,大怒,欲斬之。

    晟曰:「臣為唐宰相,怎可教節度使外叛耶?」世宗釋其罪。

    周師又取唐光州、舒州、蕲州。

    唐主複遣李德明、孫晟奉使于周,請去帝号,割六州,歲輸金帛百萬,以求罷兵。

    世宗欲盡求江北之地,不許。

    李德明請歸白唐主令獻之,世宗許其歸,晟因遣王崇質與德明俱歸。

    周世宗賜唐主诏曰: 諸郡悉來,大兵立罷。

    但存帝号,何爽歲寒?倘堅事大之心,終不逼人于險。

    言盡于此,更不煩雲。

    苟曰未然,請從茲絕! 唐主得诏,複上表謝。

    李德明盛稱世宗威德,及周國甲兵之強,勸唐割江北之地。

    唐主意猶豫未決。

    宋齊丘不欲唐主割地,謂李德明輕佻,言多失實。

    會樞密使陳覺、副使李征古等,素惡孫晟及德明,使王崇質谮德明賣國求利。

    唐主大怒,斬李德明;以弟齊王李景達為諸道兵馬元帥,陳覺為監軍使,将兵拒周。

    中書舍人韓熙載上書曰:「信莫信于親王,重莫重于元帥,安用監軍為哉?」唐主不聽。

    四月,唐将軍陸孟俊将兵趨泰州、周軍遁去。

    進攻揚州,韓令坤亦将遁。

    世宗遣張永德将兵救援揚州,令坤複還。

    世宗又遣趙太祖将兵屯六合,太祖下令曰:「揚州軍有過六合一步者,折其足!」令坤固守揚州不敢動。

    世宗攻取壽州久不下,會大雨,營中水深數尺,糧運不繼,與近臣商量,待欲班師。

    近臣謂不如且東幸濠州,以待諸将進取,倘未集事而歸,彼得以蹑吾之後,怎無損失?世宗從之,駕幸濠州。

    是月,韓令坤寫着戰書索與陸孟俊厮殺,孟俊約日會戰。

    陸孟俊謂令坤曰:「您周軍退遁,獨守揚州孤城何耶?會事之時,舉城歸還;如或不然,擒汝來,取爾頭獻唐皇帝,博取節度使也!莫說咱不曾道來!」令坤曰:「中國百萬之師,您不量力,敢爾求鬥?今日授首陣前,鑿爾心肝,薦取一杯酒為百姓伸冤也。

    」道罷,兩将便鬥。

    令坤躍馬馳突,孟俊敗走。

    趙太祖自六合帥兵擊其後,擒陸孟俊于馬上;餘軍散走,僵屍遍野,獲衣甲器械無數。

    舊來陸孟俊廢馬希萼時分,滅卻舒州刺史楊昭恽之家,以昭恽的女孩兒生得美貌無雙,獻與馬希崇做小妻。

    令坤攻破揚州,馬希崇将楊氏獻與令坤做偏房;及獲陸孟俊,将長枷枷了,待解赴世宗行在所獻俘;楊氏在簾下見之,忽撫膺恸哭,謂令坤曰:「這厮昔時殺我家二百口,今見之恨不斬之萬段!告元帥:休解赴行在,怎不就軍前殺之,為賤妾報前日之仇也?」令坤命左右押在軍前責之曰:「您今日怎不取我頭獻唐主博節度使耶?咱今日要您心肝薦一杯酒,您且休怪!」孟俊答曰:「死則死矣,願速行刑!」令坤笑曰:「剮汝萬段為生靈洩憤,何用速為?」喚左右繃放木椿上剮之。

    趙太祖又聽得齊王景達将兵欲渡江,疾忙奔歸六合。

    唐軍已距六合二十裡頭,設栅不進諸将謂太祖曰:「好乘其方來擊之!」趙太祖曰:「我衆不滿二千,若往攻之,彼見我軍寡少,得以易我;不如待其來則應之。

    兵法所謂兵應者勝,破之必矣。

    」居數日,周軍持重不與戰。

    景達出兵趨六合,趙太祖奮擊,大破唐軍,殺獲七千餘級,溺死于江者不計其數。

    景達單騎逃遁。

    是時,将士有不緻力的,太祖陽為督戰,以劍斫其皮笠,明日遍閱其笠,有劍迹的數十人,押赴軍前斬之。

    自是部将無敢不盡死力為戰者。

    渦口作浮橋成,世宗駕幸渦口行視,欲入揚州,範質等謂兵疲食少,谏之而止。

    五月,世宗還大梁,留李重進圍壽州。

    七月,唐将朱元等取舒州、和州、蕲州,并兵攻壽州。

    在先為唐人以茶鹽強民而征其粟帛,喚做「博征」;又興營田于淮南。

    民甚苦之。

    及周軍至,争奉牛酒迎勞。

    将帥專事俘掠,不加存恤,民皆失望,逃入山谷,操農器為兵,積紙為甲,時人喚做「白甲軍」。

    周軍讨之,屢為所敗,所得州縣往往為唐所有。

    淮南節度使向訓奏于世宗,請以廣陵之軍并力攻壽州,诏許之。

    訓封府庫以授主者,命牙将分部按行城中,秋毫不犯。

    州民感悅。

    軍還,感悅居民,負糧糗以送之。

    滁州守将亦棄城引兵趨壽州。

    唐諸将請據險以邀之,宋齊丘曰:「如此則怨益深,不如縱之,使敵人懷德,則兵易解也。

    」乃命諸将自守,毋得擅自出軍。

    那時壽州之圍益急,唐齊王景達駐軍濠州,遙為聲援,軍中政令皆陳覺主之,擁軍五萬,無意出戰,将吏畏之,無敢言的。

    八月,周王樸為司天監,王處讷撰欽天厲成,頒行天下。

    九月,除王樸做樞密使。

    十月,世宗謂侍臣曰:「近朝廷征斂谷帛,多不俟收斂紡績之畢,非時督辦,教百姓每生受!」诏三司自今夏稅以六月起催,秋稅以十月起催。

    民間甚以為便。

    山南節度使安審琦鎮襄州十餘年乃入朝,世宗授審琦守太師,遣還鎮,審琦感悅。

    世宗謂宰相曰:「朝廷近來不以誠信待諸侯,諸侯雖欲效忠節者,其道無由。

    王者但能無失其信,何患諸侯不歸心哉?」世宗念趙太祖揚州、六合勝捷,宣授定國節度使,兼殿前都指揮使。

    太祖表趙普為節度推官。

    十一月,李重進與張永德有嫌隙不相下,永德密表奏李重進有歹心,世宗不以為信。

    是時,二将各擁重兵,衆心憂懼。

    重進一日單騎詣張永德營,從容宴飲,謂永德曰:「吾與公幸以肺腑之親,俱為周朝元帥,同心王事,何事相疑若是其深?昔蔺相如與廉頗後私仇而先國難,今日幸侍笑談,敢不效廉、蔺交歡耶?」話說裡說廉頗、蔺相如的事,乃是六國時,秦王與趙王會于渑池,蔺相如侍宴,叱使秦王擊缶,以雪趙王鼓瑟之恥。

    及歸趙,趙王以相如做上卿,位在廉頗的上。

    廉頗道:「我為将,有攻城野戰之功,相如素賤,乃因侍宴,以口舌之辨,位居咱上。

    咱見相如,必辱之!」相如聽得廉頗有這言語,不肯與廉頗相會,每出才望見廉頗,辄引車回避。

    相如之舍人請曰:「子視廉将軍怎及秦王?子能廷叱秦王,顧畏一廉将軍哉?」相如謂舍人曰:「夫以秦王之威,相如尚當朝會處叱之。

    咱雖驽怯,怎畏廉将軍耶?顧念強秦所以不敢加兵于趙者,有咱兩人存也。

    今兩虎共鬥,其勢必不俱生。

    吾所以回避廉将軍者,先國家之急,而後私仇耳。

    」頗聽得相如的言語,悔悟前非,露袒負荊,過相如之門謝罪。

    二人置酒交歡,遂為刎頸之交。

    李重進自到張永德營,道這般言語,亦要同心輔周,解釋張永德之私憾也。

    由是二人之疑心永釋,百姓衆軍亦各安心。

    唐主探問得二将交怨,卻密地将蠟書招誘重進反叛,無非是謗毀反間的言語。

    重進将蠟書奏于朝。

    在先唐使孫晟、锺谟從世宗至大梁,世宗待遇甚厚,時或召見,以醇酒賜飲,問唐國的事,晟但言:「唐主畏陛下神武,事周無有二心。

    」及得重進所奏蠟書,出示孫晟責之,晟正色抗辭請死,問唐事虛實,默然不對。

    命都承旨曹翰送孫晟到右軍巡院,與晟飲酒,從容訪問,晟終不言。

    翰乃謂晟道:「有敕賜相公死!」晟神色不動,乃索讨靴袍,整衣冠南向拜曰:「臣謹以死報國!」乃去衣冠就戮。

    曹翰叱左右将孫晟下去,并從行者百餘人盡殺之。

    貶锺谟做耀州司馬。

    兩日,世宗又憐孫晟忠節,悔殺之;複召锺谟為衛尉少卿。

    世宗召華山隐士陳抟詣阙,欲拜陳抟為谏議大夫。

    抟不受,力辭還山,曾吟一首詩,道是: 十年蹤迹走紅塵,回首青山入夢頻。

     紫陌縱榮争及睡,朱門雖貴不如貧。

     愁聞劍戟扶危主,悶見笙歌聒醉人。

     攜取舊書歸舊隐,野花啼鳥一般春。

     那時,陳抟陛辭還山,世宗問抟飛升黃白之術,抟奏曰:「陛下貴為天子,當以治天下為務,安用此為?」世宗曰:「朕欲用卿共治何如?」抟對曰:「堯、舜在上,巢、由各得自遂其志。

    」乃诏許還山,令州縣以時遣人存問。

     顯德四年正月,唐壽州城中被圍已是兩年,糧食空竭,齊王景達遣許文稹、邊鎬、朱元等将兵數萬救壽州。

    軍馬在紫金山下寨,列十餘栅,與城中烽火相應;又發兵築甬道運糧,綿亘數十裡之遠。

    将抵壽州城下,李重進才及駐營了當,便出奇兵邀擊,唐兵接戰,大敗而走,殺死八千餘人,奪取二寨,遣人據守。

    唐劉仁贍在壽州,請以邊鎬守城,自帥衆與李重進決戰,景達不許,仁贍憤怒成疾。

    劉仁贍的幼子名崇谏的,夜泛舟度淮,為小校所執,仁贍命左右将去腰斬。

    有監軍使周廷構為之營救,仁贍不許。

    廷構複使人求救于夫人,夫人曰:「妾非不愛崇谏,奈軍法不可私,名節不可失;若徇私貸崇谏之罪,則劉氏為不忠之門,妾與劉公何面目見将士乎?」急命殺之。

    将士皆感泣。

    周諸将皆雲唐援兵尚多,壽州未易下,奏請班師。

    世宗得奏,猶豫未決。

    是時,李谷寝疾,世宗遣範質、王溥就其第問之。

    谷曰:「壽春危困,破在旦夕,若鸾與親征,則将士争奮,此行必可下矣。

    」在先,唐水軍善戰,周兵無以敵之。

    世宗自壽州歸,乃于大梁城西汴水側,造戰艦數百艘,使唐之降卒教北人水戰,數月之後,縱橫出沒,遠勝唐軍。

    三月,世宗車駕發大梁,命王環将水軍自闵河沿颍入淮,唐軍大驚。

    世宗渡淮,直抵壽州城下,躬擐甲冑,屯軍在紫金山南壁。

    命趙太祖襲擊唐寨,斷其甬道,唐兵首尾不相應援。

    朱元恃功驕恣,唐主将楊守忠代之,元憤怒,舉寨萬餘人降周。

    世宗命趙晁将水軍數千人沿淮而下,命諸将會合,襲擊唐紫金山,大破唐軍,殺獲萬餘人,生擒許文稹、邊鎬、楊守忠等,餘衆果沿流東潰。

    世宗自将馬軍數百,與諸将夾岸追擊。

    又水軍從中流而下,唐兵戰死的,溺死的,及降的,着了四萬餘人;獲船艦糧食器仗以十萬計。

    劉仁贍聞援兵敗,扼吭歎息。

    齊王景達、陳覺奔歸金陵。

    世宗耀兵至壽州城下。

    唐帥劉仁贍病甚,監軍使周廷構等作仁贍降表,舁仁贍出城以降于周。

    仁贍卧不能起,世宗慰勞錫赉,複令入城養疾。

    徙壽州州治在下蔡。

    赦州境死罪以下囚。

    百姓有受唐主文書保聚山林的,悉令複業。

    政令有未便于民者,聽本州島條奏。

    又下制存恤劉仁贍,制曰: 劉仁贍盡忠所事,抗節無虧,前代名臣,幾人堪比?朕之伐叛,得爾為多。

    其以劉仁贍為天下節度使兼中書令。

     劉仁贍是日卒,追賜爵為彭城郡王。

    唐主聞仁贍之死,亦贈太師。

    世宗複以清淮軍為忠正軍,以旌仁贍之節。

    世宗诏開壽州倉廪,出米以赈饑民。

    四月,世宗車駕還大梁。

    八月,周平章事李谷罷,以王樸為樞密使。

    李谷卧病二年,九次上表辭位;罷守本官,令每月肩與一詣便殿議政事。

    十月,世宗設賢良、經學、吏理等科取士。

    北漢麟州舉城降附,世宗授本州島刺史楊重訓為防禦使。

    十一月,世宗自将伐唐,攻破濠州關城,拔其水寨,焚戰舡七十餘艘,斬首二千餘級。

    又遣将攻拔羊馬城,城中震恐。

    唐之戰艦數百艘在渙水東,欲策應濠州。

    世宗命将乘夜襲破之,鼓行而東,直至泗州。

    趙太祖先攻泗州之南,因焚城門,破水寨。

    世宗禦月城樓督将士攻城。

    十二月,唐泗州守将範再遇舉城降周;世宗自至城下,禁約軍中刍堯者毋得入城,民皆感悅,争獻刍粟以給軍。

    唐戰船數百艘,保守清口田地,世宗追至楚州西北擊破之。

    趙太祖擒唐應援使陳承昭以歸。

    唐将郭廷謂知唐不能自立,命參軍李延鄒草表,延鄒以忠義責廷謂,廷謂以兵脅之;延鄒擲筆于地曰:「大丈夫終不負國為叛臣作降表!」廷謂殺之,舉城降周。

    世宗時攻楚州,郭廷謂自外來朝谒,世宗慰勞廷謂曰:「江北諸将敗亡相繼,獨卿能斷渦口浮橋,破定遠寨,所以報國足矣!」使郭廷謂将濠州兵攻天長。

    遣指揮使武守琦将騎數百趨揚州,行至高郵,唐軍悉焚官府民居,驅其人南渡江。

    後數日,周軍方至。

    世宗聽得泰州無備,遣兵襲取之。

     顯德五年正月,周師克唐海州,世宗欲引戰艦自淮入江,為北神堰阻限不得度。

    欲就楚州西北隅鑿鹳水以通其道,遣使臣前去相視;使還,且言地形不便,計功甚多。

    世宗乃自往視,授以規畫,旬日而成,用工甚省。

    巨艦數百艘,皆達于江。

    唐人大驚,以為神。

    周帥拔唐靜海軍即通州,吳越之路始通直。

    先,世宗遣使至吳越,謂使者曰:「卿去雖泛海,還當陸歸。

    」今通州既入版圖,吳越之使,可遵海而歸汴矣。

    周師攻唐楚州,逾四十日不降。

    唐防禦使張彥卿固守不下,世宗自督諸将攻克之。

    張彥卿與都督鄭昭業猶帥衆拒戰,矢與刃俱盡,彥卿尚舉繩床以拒周兵,不勝而死。

    所部一千餘人,轉鬥死于鋒刃,終無一人降者。

    高保融将水軍會周師伐唐。

    二月,世宗軍至揚州。

    三月,世宗幸迎銮鎮,屢至江口遣水軍擊唐兵,破之。

    唐主怕世宗渡江,又恥降号稱藩,乃遣陳覺奉表請傳位于太子弘冀,使弘冀臣事中國。

    那時淮南田地隻有四州未下,是廬州、舒州、蕲州、黃州也。

    陳覺見周國甲兵之盛,告世宗乞遣人渡江取表,獻四州之地,畫江為界,懇求息兵,辭旨甚哀。

    世宗曰:「朕本興師隻取江北,今爾主更舉國内附,朕複何求?」賜唐主書,書曰: 皇帝恭問江南國主:朕之興師,非敢貪求土地,殘虐人民;實以天下一家,怎可自分胡越?今國主已輸誠款,歸附本朝,南北一家,各守封域,以撫治人民,豈但國主享安靜和平之福,将子子孫孫實嘉賴之!通好方新,書指更不贅及。

    顯德五年三月日。

    周國皇帝書問。

     唐主拜受世宗書,乃奉表來謝。

    表曰: 唐國主謹頓首頓首,百拜表上皇帝陛下:比遣臣陳覺奉表天朝,欽奉诏書,休兵息民,允許通和,特容小國臣附,仰見陛下天涵地育之恩。

    謹獻江北四州,每歲輸納貢賦一百萬缗,以助上國供億用度。

    昧死謹言,伏候敕旨!顯德五年三月 日,唐國主臣李(上田下卉)表上。

     世宗得表,百官稱賀。

    江北悉平,共得唐之土地十四州六十縣。

    世宗賜唐主書,谕以今當罷兵,不須傳位。

    賜錢弘俶、高保融等犒軍錢帛數十萬。

    唐主遣馮延已獻銀、絹、錢、茶、谷共百萬,赴世宗軍前犒軍。

    世宗敕故淮南節度使楊行密、升府節度使徐溫等墓,并量給守戶。

    其江南群臣墓在江北者,亦委長吏以時檢校。

    世宗命發民夫浚汴渠,自汴口導河流達于淮,江、淮舟楫皆得以通于汴矣。

    唐主避周諱,更名景;下令去帝号,稱國主;凡天子儀制,皆有降殺;除去帝号,奉周正朔。

    在先唐平章事馮延巳以取中原之策說唐主,嘗笑烈祖龌龊,謂:「安陸所喪才數千兵,為之辍食咨嗟者旬日,此田舍翁識量耳;怎如今上暴師數萬于外,而擊球宴樂,無異平時,真英主也!」君臣相谀,偷安度日。

    翰林學士常夢錫屢言馮延巳等妄誕不足信。

    唐主謂:「延巳忠純,朕未見其為妄誕也。

    」夢錫曰:「大奸似忠。

    陛下不悟,國其危矣!」及已降附周朝,延巳輩每謂周為「大朝」,夢錫笑謂之曰:「諸公常欲緻君堯、舜,謂中原為囊中物;何意今日事周大朝,而自處以小朝廷耶?」延巳等慚愧不敢答。

    世宗始命太府卿馮延魯、衛尉少卿锺谟使于唐,賜禦衣、玉帶、欽天厲,及犒軍錢十萬缗、絹帛五萬匹。

    唐主常奏江南無鹵田,願得海陵鹽監。

    世宗曰:「海陵在江北,難以交居。

    」诏每歲賜給鹽三十萬斛,應副唐民之食。

    俘獲唐之士卒,悉命歸之。

    世宗留心農事,常刻木為農夫蠶婦,置之殿庭。

    欲均天下租稅,先以元稹《均田圖》賜諸道。

    至是年十月,诏散騎常侍艾穎等三十四人,分行諸州,均定田租。

    又诏諸州将鄉村率以百戶為圖,圖置耆長三人。

    又诏凡諸色課戶及俸戶,并勒歸州縣;其幕職、縣官,自今并支俸錢及米麥之屬,毋得多取于民。

     顯德六年,淮南大饑,世宗命州縣以米貸之。

    或曰:「民貧,恐不能償,如何?」世宗曰:「民,吾子也。

    怎有子倒懸而為父者不救解之哉?安在責其必償也!」三月,周樞密使王樸卒。

    世宗臨其喪,以玉钺頓地,恸哭數四,不能自已。

    世宗謂北鄙未複,下诏親征;命親軍都虞候韓通等将水陸軍先發。

    四月,韓通自滄州治水道入契丹境,在幹甯軍列栅,開遊口三十六所,遂通瀛州、莫州。

    車駕至滄州,即日帥步騎數萬,直趨契丹之境,非尋常行道所由之徑,民間皆不覺知。

    契丹甯州刺史王洪舉城來降。

    诏授韓通做陸路都部署,趙太祖做水路都部署。

    世宗自禦龍舟沿流而北,舳舻相連數十裡,至獨流口沿流而西,至益津關;契丹守将終廷輝舉城歸降。

    以水路漸溢,乃登陸而西,宿于野次,侍衛之士不及五百人,從官皆恐懼。

    胡馬連群出車駕左右,不敢進逼。

    趙太祖先至瓦橋關,契丹守将姚内斌、莫州刺史劉楚信皆舉城降附。

    五月初一日,侍衛都指揮使李重進等引兵繼至,契丹瀛州刺史高彥晖舉城降。

    關南之地,悉已平定。

    宴諸将于行宮,議取幽州,諸将山呼萬歲稱賀,皆曰:「陛下離京才四十二日,兵不血刃,北舉燕南之地,此不世之功。

    今虜騎皆聚幽州,未宜深入。

    」世宗曰:「乘勝長驅,如破竹之勢,怎可中辍?」是日,趣先鋒都指揮使劉重進先發,據固安;會日暮,還宿瓦橋。

    是夕,世宗不豫,遂還軍。

    是時孫行友拔易州,擒契丹刺史李在欽,獻于行宮,押赴軍市斬之。

    以瓦橋關為雄州,益津關為霸州。

    命李重進将兵出土門擊北漢,韓令坤戍霸州,陳思讓戍雄州,遂還。

    車駕至大梁,往返才六十日耳。

    六月,唐清源節度使留從效遣使入貢,請置進奏院于京師。

    世宗降诏不受其貢,诏曰: 江南近服,方務綏懷,卿久奉金陵,未可改圖。

    若置邸上都,與彼抗衡,受而有之,罪在于朕。

     唐主遣锺谟入貢于周,世宗曰:「江南亦治兵修守備乎?」對曰:「既臣事大國,不敢複爾。

    」世宗曰:「怎恁地說?向日則為仇敵,今日則為一家,吾與汝國大義已定,保無他虞。

    然人生難期,至于後世,則事不可知。

    歸語汝主,可及吾時完城郭,繕甲兵,據守要害,為子孫計。

    」谟歸,具道世宗的言語,唐主感激,遂修葺金陵城壁,凡城之不堅者葺之,戍兵之少者益之。

    初,宰相屢請封諸皇子為王,世宗曰:「功臣之子,皆未加恩,獨先朕子,能自安乎?」至是世宗不豫,乃封皇子宗訓為梁王。

    是時,梁王生已七歲矣。

    世宗欲除魏仁浦為相,議者謂仁浦不由科第。

    世宗曰:「自古用文武才略為輔佐者,怎盡由科第耶?」乃以王溥、範質參知樞密院事,魏仁浦同平章事,樞密使如故;以吳廷祚為樞密使,韓通充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趙太祖兼殿前都點檢。

    世宗嘗問兵部尚書張昭曰:「朕欲擇相卿于朝行,問誰可相者?」昭以李濤為薦。

    世宗愕然曰:「濤輕薄無大臣體,卿薦之何耶?」昭對曰:「陛下所責者細行,臣所舉者大節也。

    昔張彥澤虐殺不辜,濤累疏,以為不殺彥澤,他日必為國家患。

    漢隐帝之世,李濤亦上疏,請解先帝兵柄。

    夫國家安危未形,而能見之,真宰相器也!」世宗曰:「卿言甚善。

    然李濤終不可置之中書。

    」又翰林學士王着,乃世宗幕府舊僚,屢欲相之,亦以着嗜酒無行檢,遂不果用。

    世宗大漸,召範質等入受顧命,謂質曰:「王着,藩邸故人,朕若不起,當相之!」質〔以下原缺。

    現據《南宋志傳》中改編《周史平話》的故事,節録其有關部份,供讀者參看。

    〕等受命出了朝門,私相謂曰:「王着日在醉鄉,是個酒徒,豈可為相?朝中勿洩此言。

    」是夜,世宗崩于寝殿。

    遠近聞之,無不嗟悼。

    後人詠史詩曰: 五代都來十二君,世宗英特更仁明。

     出師命将誰能敵,立法均田豈為名。

     木刻農人崇本業,銅銷佛像便蒼生。

     皇天倘假數年壽,坐使中流見太平。

     群臣立梁王宗訓于柩前即位,是為恭帝。

    文武山呼畢,尊符皇後為皇太後,垂簾聽政。

    遣兵部侍郎窦儀至南唐告哀。

    儀領命至南唐,正值冬天雨雪,唐主欲于廊下受诏,窦儀曰:「使者奉诏而來,豈失舊禮。

    若謂雨雪,請俟他日開讀便了。

    」唐主聞言,遂拜诏于庭,不勝哀感,款待而别。

    不數日,有鎮定報來,河東劉均約連契丹入寇,聲勢其盛。

    近臣奏知符太後,太後大驚,急聚集文武官商議。

    範質奏曰:「契丹犯邊甚急,惟有趙匡胤可以禦之。

    」符太後然其言,即便宣召匡胤入朝,加封為殿前都點檢、節度使,引兵敵退契丹。

    匡胤奏曰:「嗣君新立,在朝文武官将當戮力共守京城,另調澶州等處将帥同臣征敵,則為萬全之策也。

    」符太後允奏,即下敕旨,前去調發張光遠等,不題。

    卻說趙匡胤領命,即調集各處軍馬北征,克日出京門。

    部前軍校苗訓善識天文,見日下複有一日,黑光相蕩,指謂匡胤親吏曰:「此天命也。

    」此時各鎮帥臣張光遠、羅彥威、石守信、李廷翰、李漢升、趙廷玉、周霸、史珪、高懷德、張令铎、王審琦、張光翰、趙彥徽、崔愛壽等,俱在麾下,聽憑匡胤調遣。

    是晚擇吉發兵,揚旗吶喊,擂鼓金鳴,一聲炮響,行動三軍。

    看看已到陳橋驿,軍士屯駐,聚于驿門。

    忽有侍衛親軍都指揮使高懷德與衆人議曰:「主上新立,況兼幼弱,我輩出死力破敵,誰人知之?不如先立點檢為天子,然後北征。

    不識諸公意下以為如何?」都押衙李處耘曰:「此事不宜預傳,可與趙匡義商量定計。

    」衆皆然其言,來與匡義商議。

    匡義曰:「吾兄素以忠義為主,恐其必不從也。

    」道猶未畢,忽掌書記趙普到來,衆人以欲立點檢事告普,普曰:「吾正來與汝等議此事,方今國中無主,點檢名望素着,中外歸心。

    一入汴京,天下遂可定矣。

    乘今夜整備,次早便可行事。

    」衆皆齊聲應諾。

    各人整備軍伍,四鼓聚集于陳橋驿門,伺候匡胤起身。

    此時匡胤深卧帳中,不知諸将所議。

    天色漸明,部下将領直入匡胤帳前,大叫曰:「諸将無主,願立點檢為天子。

    」匡胤大驚失色,披衣而起,未及诘問,衆人擁出廳前,石守信竟将黃袍披在匡胤身上抱住,廳前衆軍校山呼萬歲,下拜稱臣,聲徹内外。

    匡胤曰:「汝等自圖富貴,使我受不義之名,此何等事而倉卒為?」守信曰:「主少國疑,明公若有推阻,而被他姓得之,再事戰争之理乎?」匡胤默然不答。

    匡義進曰:「此雖人為,亦天意耳,吾兄不須持疑。

    且濟天下者當使百姓感戴如父母。

    京師,天下之根本,願下令諸将,入城不許侵奪百姓,乃為定天下之大計也。

    」匡胤然其言,乃攬辔下令諸将曰:「太後與主上,是我北面而事者,不得冒犯。

    群臣皆我比肩,不得侵擾,朝中府庫,不得侵掠。

    用命者重賞,不然當族誅之。

    」軍士皆下馬曰:「願受命。

    」匡胤号令己定,遂整隊而回。

    軍士至汴,自仁和門入城,秋毫無犯,百姓歡悅。

    靜軒詠史詩曰: 七歲君王寡婦兒,黃袍着處的相欺。

     兵權有急歸帷幄,那見遼兵犯帝畿? 匡胤既入汴京,下令軍士歸營,而自退後公署。

    時早期未散,太後聞陳橋兵變,即便退入宮中。

    範質謂王溥曰:「倉卒遺将而緻反叛,吾輩之罪也。

    」王簿吓得口噤不能對。

    會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韓通自禁中出,聽得匡胤兵變,與質、溥曰:「彼軍初入,民心未向,吾當統領禁軍禦之。

    二公快請太後旨令,布告中外,必有忠義者相從。

    叛逆之徒,一鼓可誅也。

    」範質然其言,即入宮中見太後請旨去了。

    韓通歸至府中,召集守禦禁軍。

    忽軍校史彥升大怒曰:『天命有歸,汝何為自戕其衆。

    」引所部軍來捉韓通,通未及避,被彥升趕近前來,一刀枭了首級去了。

    部下将其妻女亦殺死于階庭,靜軒有詩雲: 忠于王事見韓通,世祖親臣有幾同? 欲禦逆婦謀不遂,階前冤血至今紅。

     卻說匡胤在公署聞得城中鼎沸,急忙下令禁止。

    有将士捉得範質、王溥等至。

    範質挺身诘匡胤曰:「公乃先帝之親臣,今乘喪亂而欺人孤寡,頓生謀叛以自立,異日何以見先帝于地下?思之豈不自抱愧乎?」匡胤掩淚答曰:「吾受世宗厚恩,為軍士所逼,一旦至此,慚負天地,奈之何?」言未已,帳前羅彥威拔劍厲聲曰:「三軍無主,衆議立點檢為天子。

    再有異言者,斬首号令!」王溥面如土色,降階下拜。

    範質不得已,亦拜。

    匡胤親手扶起,以優禮相待之。

    伊起莘冰史詩雲: 周祚既移宋鼎新,首陽不食是何人? 片言不合忙投拜,可惜韓通緻殺身。

     範質等遂奉匡胤入宮,召集百官于朝,文武班定,适翰林承旨陶谷赍出禅位诏旨,令兵部侍郎窦儀讀之。

    诏曰: 天生蒸民,樹之司牧。

    二帝惟公而推位,三王乘時而革命,其極一也。

    予末小子,遭家不造,人心已去,天命有歸。

    咨爾歸德軍節度使殿前都點檢趙匡胤,禀上聖之姿,有神武之略,佐我高祖,格于皇天;逮事世宗,功存納麓。

    東征西讨,厥績懋焉。

    天地鬼神,享于有德;讴歌訟獄,歸于至仁。

    應天順人,法堯禅舜。

    如釋重責,予其作賓。

    嗚呼欽哉!隻畏天命。

     窦儀讀诏畢,宣徽使引匡胤就北面聽命訖,宰相導登崇元殿,加上天子衮冕,受群臣朝賀,是為太祖皇帝。

    奉周主為鄭王,符太後為周太後,遷之西宮,大赦天下,國号宋,改元為建隆元年,而周運亡矣。

    迫尊考弘殷為宣祖昭武皇帝,尊母杜氏為皇太後,太祖拜于殿上,群臣相賀。

    杜太後愀然不樂。

    左右近曰:「臣聞母以子貴,今子為天子,反生不樂?」杜太後曰:「吾聞為君難。

    天子置身兆庶之上,治得其道,則此位極尊;苟或失馭,求為匹夫不可得,是吾所以憂也。

    」太祖再拜曰:「謹受教。

    」立宋氏為皇後,韓素梅為偏後,越數日,太祖下诏加授範質、王溥為中書門下平章事,以弟匡義為殿前都虞候,趙普為樞密直學士。

    論扶立功,以石守信、張光遠為侍衛親軍馬步軍副廂都指揮使,趙彥博,崔慶壽為龍捷右廂都指揮使,并領節鎮之職。

    其餘周之舊臣,悉加封爵祿奉,差赍赉敕命告知郡國藩鎮去了。

    時華山隐士陳抟騎驢過汴,聞太祖登基,拍掌大笑曰:「天下自此定矣!」吟詩一首: 夾馬營中紫氣高,屬豬人定着黃袍。

     世間從此都無事,我向山中睡得牢。

     曹元忠跋 宋巾箱本《五代史平話》于梁、唐、晉、漢、周,各分上下二卷。

    惜梁史、漢史皆缺下卷;雖上卷尚存回目,而梁史已敚去數頁,不能補矣。

    元忠于光緒辛醜遊杭,得自常熟張大令敦伯家,以壓歸裝,顧各家書目,皆未著錄。

    博訪通人,亦驚以為罕見秘籍。

    偶憶《夢梁錄》小說講經史門有雲:「講史者,謂講說通鑒,漢、唐曆代書史文傳興廢争戰之事。

    有戴書生、周進士、張小娘子、宋小娘子、邱機山、徐宣教。

    」疑此平話或出南渡小說家所為,而書賈刻之,故目錄及每卷首尾辄大書「新編五代某史平話」也。

    惟刊自坊肆,每于宋諱不能盡避。

    其稱魏征及貞觀處,則皆作「魏證」、「正觀」,要亦當時習慣使然。

     是書近為吾友武進董大理授經景刊行世,寫刻之精,無異宋椠。

    他日藏書家或與士禮居本《宣和遺事》并傳乎? 宣統辛亥七月,吳曹元忠跋于京邸之淩波榭。

     董康跋 宋時通俗小說盛行,讀陸務觀“夕陽古道”一絕可想見其風尚。

    顧世所傳者,一為士禮居本之《宣和遺事》,一為藝風老人所刊之殘本《通俗小說》,是否錄自宋椠,待考也。

    此《五代平話》,清内閣大庫物,微有殘欠,曾在元和曹君直處見之,借以付梓,久已馳名藝苑。

    今為谷孫世兄所得。

    雖似宋元間麻沙坊刻,而筆力樸茂,其為宋椠無疑。

    近數十年,傳奇小說珍藏過于四部,則是書之值可知矣。

     丙子夏日毗陵董康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