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五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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螃蟹橫行知邪否?這般路勸君休走。

    須念聲名,切宜珍惜。

    甯失渾然忠厚。

     今古風情人人有,最堪哂奪妻重媾。

    玷倫常,比行禽,贻穢百千年後。

     這首詞名曰船入荷花蓮,隻為世人失其志氣,敗其風俗而作。

    若做人不顧前後進退,不知羞惡廉恥,但口雄心專肆妄為,雖得霎時暢快,遺下千載污名,被那路上行人紛紛譏笑,個個憎嫌,何苦之有?縱使其人有了英才絕學,钜業鴻勳,奕世累朝蟬聯官爵,一發要被那高人彈論,遭世流議。

    這卻是斷不可做的。

    若一做了,把那名節也弄壞,骨肉也傷殘,真是人面獸心,衣冠夷虜,千秋萬載之下匹夫匹婦之口,誰不取為笑府話柄?誰不視為戲場傀儡?誰肯奉其德範,宗其教令,信其為人,原其苦衷,緩其罪過,寬其責罰?所以,當今的時勢,做人極是煩難。

    最要緊的百凡之内當知警戒。

    既知警戒了自然存心純是天理,自然作事畢合人情。

    果然完得這天理人情這兩件,自然不偏不猗不邪不曲,上可以對玉皇大帝,下可以對卑田乞兒,雖東夷西戎南蠻北狄之鄉也行得通,也施得去。

    何況在這本鄉本裡居桓閑處,呼兄喚弟事父稱見之際,難道倒有甚麼隔礙,有甚麼間阻,反不能調停委婉,盡其所尊,緻其所信麼?總之,到了這個去處: 先宜達變又通常,不愧須眉男子行。

    若騁聰明越往軌,淑儀滅沒臭名揚。

     為人在世,第一要綱紀倫類上辨名分,盡道理,親恭敬,慎往來,别親疏,分上下,戒男女,嚴啟閉。

    以上這八事至切至要,慎勿認為腐話,視為泛常。

    若是略不經心,稍無意念,未有不為一家之玷,一國之醜的,甚且有帶累他人,緻污異族,其害不可勝言,其罪不可勝數。

    正是: 家仁國也仁,家讓國也讓。

    非為君莫作,報應立如響。

     如今就說一個有報應的故事。

    這故事卻也不近不遠,出在本朝。

    那袁了翁所著的立命篇上,有一首五言古詩為證: 假令尋稗史,猶說事荒蕪。

    惟有袁老子,身為當代模。

     出言既不苟,著書豈糊塗。

    好尚求古賢,虛聲不敢沽。

     觀其談理義,在在遺皮膚。

    镂心複琢髓,了凡号匪誣。

     所以有所傳,朝野交相趨。

    我今演斯紀,庶日報應圖。

     卻說那一個有報有應的人,你道他是何等樣人?他是本朝進士,身中大魁,姓支名立,未查籍貫何方,想亦不出這十五國都之外,決是衣冠文物之鄉,才生得這一位高英之彥。

    如今且不說他得意科場,挂名金榜,那般樣的榮華富貴,快意适情,身擁豐厚,結靷連驷,呼奴使婢,揖抗諸侯之庭,延譽四海之外這許多妙事。

    且說他的父親為人,真乃是個隐君子流。

    有詩為證: 不争名号不争利,一生專尚恩和義。

    世間何處可修行,公門之中去充吏。

     支家老父果如斯,既無鄉籍又少諱。

    隻因有志做好人,賴存名字為身累。

     縱在公門不說明,不說撫院并州衛。

    想來平反能出囚,或是法師或府佐。

     當年情狀眼前花,此日追尋舌下繪。

    繪成一幅文字畫,笑啼滿紙訓後輩。

     卻說支父身為刑房書吏,在一個風憲衙門。

    那支父平日不肯奸人婦女,不肯詐人财帛,不肯害人性命。

    操心順了天理,即有意外之物無故而來,不求自至,他必然正顔作色,嚴詞厲氣,抗志弗衰,服懷古道,甯可貧窭,樂其自然,決不妄希未來的際遇,決不貪戀驟然的快活。

    他雖做了一個刑房的書吏,心心念念要做好人,求天賜個兒子,接我支門宗祀。

    從古至今若是無子的人,便要邀福于佛,或拜忏,或禮經,或修橋,或砌路,或裝金,或造塔,或放生,或戒殺,如此等事,甚有施予極樂,究竟滅子絕孫是何緣故?隻因外面要務名,十分擺布得光光鮮鮮,及至最要緊的是心,反要思量害人利己,舍小獲大,亡重得輕,遺明失暗,弄得這心中黑黑墨墨。

    是這等人,要求長命富貴,兒孫昌盛,從來所不見,古今所未聞者也。

    惟有這個支父口裡說過的話,決在身上做得去的,身上行的事也決非心中過去不得的。

    果能如此,不負心,不負身,自然天地鬼神默佑于冥冥之中,少不顯其身其躬,必顯其子。

    支父日逐在衙門中清查案卷,一聞适當決囚之際,朝廷遣了一位恤刑大理寺官到這地方省察獄囚,凡有徒流戕斬淩遲等罪,若黜罰罪殺一人,非同小可,幸遇當今聖明在位,性甚好生,有詩為證: 不惟解綱頌商湯,仁主尤誇周帝昌。

    天下自應體睿意,口口黎庶赴雲陽。

     此時獄囚中有一個囚犯,命口口阻,好端端坐在家裡,與其妻琴瑟調和,居處相愛,也是為人在世一樁快活的事情。

    其妻雖有幾分顔色,平常也極肯守自己的閨門法度,絕無淫奔呆心,貪嘴惡态,不知怎麼一旦有官符照命,朱雀飛星,偏生湊巧,都落在這個人身上。

    忽然生一件橫事來,将他吃敲吃打,受刑不過胡招枉認,定了這天條大罪,監禁獄中,就如不見天日一般,真好苦也。

    正是: 到了那憲章口内,受了這枭首罪名。

    憑你是絕世雄夫,當場豪傑,便呼地斷沒個土地阿公。

    憐你叫破喉嚨,從地上伸出手救離了黑獄風波。

    即問天,缺少個九天玄女。

    因汝身遭缧绁,自天中側着耳,辨白了奇冤根腳,安得遇龍圖包侍制,隻好餐蟋易鬼頭刀。

    說起也魂斷,跗之亦腸斷。

    鳥飛來不敢過去,草逢春怎肯抽芽。

    夜間伴着些沒頭沒腳的怨鬼做夫妻,日裡對着些如虎如狼的禁子為兄弟。

    即使楚霸王到此時,不能叱咤喑嗚,隻索要低頭伏氣。

    漫教觀自在遇這日,枉說佛力洪深,那個來救苦濟難。

    饑時沒飯,蛔蟲也鑽出數十條。

    寒處無衣,肌粟也凍成幾萬個。

    要死不得,求活尤難。

    莫說權柄都在減刑官,須知平反倒繇司獄吏。

     這冤囚自枉受了這重罪,上天天無路,入地地無門,監侯秋後取決,怕不引頸絞刑,這冤恨焉能得雪。

    幸喜青天有眼,遇着一個好人。

    你道是誰?就是那支父。

    每常間有事,到于獄中公幹,見了這一個冤囚,明知其無辜受屈,心甚不忍,時囑禁子獄卒,教他好生看管。

    因有這分情面,衣食稍足,苦楚雖不能盡無,比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