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七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

關燈
人還有不貪财的,總是他生于奢華之地,眼中看慣了手中用慣了,全然不在心上,到把來撒漫了些,又覺得爽快有趣。

    那些生于艱苦,後得富貴的人,見了衣服也是值錢的,見了用度的什物也是值錢的,見了珠玉寶貝,這是一發值錢得不必說了。

    至于銀子、銅錢,這正是當行的美物,就積攢得一厘半毫也覺快活。

    所以,滿盛之後越悭吝、越無厭了。

    這些貪财的總是癡人,若是說為着自己,正是: 萬般财寶俱難帶,去時惟有業随身。

     若是說為着子孫,又道: 兒孫自有兒孫福,莫與兒孫作馬牛。

     世人若還看得透時,就是身居福貴,安享榮華,不去妄想妄求,也就算極有人品的。

    若是身居執政,一貧如洗,這便是宇宙間異人,就是上天也往往秘惜,不肯容易生的。

    那春秋時,楚國的令尹子文也算得一個了。

    有詩贊曰: 身居尊顯押朝班,刻意清廉破利關。

    輔佐國家成伯業,休名應自播人寰。

     卻說子文之父姓鬥名伯比,他家世為楚臣,伯比正現居大夫之職,适遇楚君差伯比往鄖邑公幹。

    那鄖邑是楚國附近地方,鄖子聞得伯比來到,自然以禮相待,伯比在鄖住了多時。

    一日偶然出遊,看見一個鄰女頗有姿色。

    那女子生得如何?但見: 臉若凝酥,腮如瑩玉。

    袖底飄飖,依稀風前之弱絮。

    鞋尖掩映,分明鏡裡之文鸾。

    蛾眉蹙黛,嬌癡不肯讓人。

    檀口生香,俊雅真堪傾國。

    西子耶溪尋範伯,宓妃洛浦覓陳思。

     那伯比做人最是至誠,況又少年老成,故此看些婦女倒也不甚惡心,隻因久在客邊,未免難于消遣,又道情之所鐘正在我輩。

    忽然見了這等絕色女子,那裡還說得那毫不動情的話?所以,伯比出入之間每每有顧盼之意,或是有遇着的時節,或也有不遇的時節。

    隻因他腳步頗勤,那鄖女心裡也自知覺,兩下漸漸看熱了,從此眉挑目送,暗裡調情。

    那鄖女也不知丢了多少眼色,這伯比也不知撇了多少風情,不過隻要略略遮瞞旁人耳目,還肯顧甚麼體面,惜甚麼廉恥?不思這鄖女竟被伯比勾搭上了,真個是枕邊恩愛,被底溫存,曲盡畏縮之态,難描貪戀之情。

    當下立誓道:但願永久無負。

    故此鄖女一心願嫁伯比,那伯比也一心要娶鄖女。

    初時還瞞着人,後來漸漸人都曉得了,那一日不指着他們作新聞講,惟有伯比和鄖女兩個尚自道人不知的,終日私下來往。

    過了數月,那鄖女已有孕了。

    一晚,鄖女對着伯比垂淚而坐,伯比看了失驚道:“何故如此?”鄖女道:“妾腹中已有孕矣。

    倘若父母得知,豈容再生?妾雖亮,斷不累君,亦自宜保重。

    ”伯比道:“我誓不娶,你誓不嫁。

    今事已至此,我明日遣一媒人到你父母處議親,倘得應允,即可了你我終身之願。

    ”鄖女道:“如此甚好,但事不宜遲。

    ”伯比道:“準在明日。

    ”鄖女大喜,當下兩人又做了些不三不四的事體,各自散去。

    正是: 癡心女子負心漢,兩人合挑偷情擔。

    一個熟讀痛苦經,一個口念撮空贊。

     次日,伯比清晨起來,梳洗已畢,正待要去尋一媒人了還心願,隻見那班同伴從人俱來催促道:我們公務已完,須索及早收拾回去,況且離家已久,家中人俱在那裡記挂。

    各人自有正經事體,專待回去料理。

    隻管在此擔延,甚沒來由。

    ”那伯比那裡肯聽,隻因自有心病,故意千推萬阻,說出許多未完的首尾來。

    這個喚做真人面前說假話,那班同伴人個個是明白的,逐件剖斷,伯比那裡還開得口,算來拗衆人不過,隻得應承道:“明日行罷。

    ”衆人聽說明日起身,各自打點行李去了。

    你說伯比為何要挨這一日?他指望到晚間再去與那鄖女一會。

    還圓約了鄖女一同逃走。

    因此,一日之間無心無緒。

    隻從左思右算,做來有些礙手。

    自己想道:我本等是個奉公差遣的人,為何私自拐帶人家女子?倘或路上盤诘出來,作事無成,反受其禍。

    不如索性斷了念頭,連鄖女也不去見他,恐怕見了他時未免有些粘粘切切,倒覺難為情些。

    直教一夜無眠,次日徑同一班人人起身回楚國去了。

    正是: 望斷婵娟暗倚門,舉頭惟見霧成文。

    留情空有心千種,不及征途一片雲。

     卻說伯比回至楚國,複了楚王之命,轉到家中,一心想着鄖女,廢寝忘食。

    惟有國家多事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