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二志狀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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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把臂勞苦,歡甚,訊外大母安否,曰安。

    愈益歡。

    自是每晤,辄歡譚竟夕,甯知有此也!月隔而幽明頓異,夕隔而悲歡倏變。

    生人之趣,何無常乃爾!悲哉,悲哉!舅氏既徒步奔歸,以書來曰,以予骨肉,且習太夫人行矣,其為太夫人狀。

    嗟夫!微舅言,忍不狀吾外大母,然奈嗚咽不成語,何也! 太夫人姓趙氏,其先江陵人,景泰間徙公安,遂占籍。

    四傳為盧士文深,贈中憲東谷公與處士同裡闬,雅相歡也,因悉太夫人勤慎狀,曰:「是真我家婦。

    」遂命方伯公委禽焉。

    笄四年而歸。

    贈中憲公性嗜飲,日偕諸酒人遊,顧以生計蕭疎,不無阻酣暢也。

    自有婦蔔太夫人,而甘滑盈幾,取辦咄嗟。

    諸故酒人驚相語:「前從夫夫飲,且少鲑菜耳,今何突緻此衎衎者?」遍視其囷箧而索然若故,然後乃知太夫人啬腹龜手适舅姑,心力竭矣。

    無何,姑錢恭人嬰疾且亟,則盡斥鞶珥授方伯公,俾迎醫,醫無問遐近。

    夜則露香搏頰乞代。

    恭人不食,外大母亦絕噉。

    大母勞之曰:「新婦即自苦,忍不為吾子若孫強一匕?」恭人不起,而太夫人哀可知也。

    即逮今五十餘年,而語及辄涕。

    居嘗語子:「吾今裕,故能施耳,不若先姑貧而好施也。

    若所以有茲日,微先姑之德不及此,子孫無忘先姑哉!」 乙卯,方伯公領鄉書,丙辰成進士,己未官比部郎。

    太夫人相從京師,為置側室高,禮訓慈育,閨内穆如。

    居四年,不置一鮮麗服。

    外大父秩滿,封安人。

    癸亥,中憲公殁,太夫人佐方伯公襄事如禮。

    丙寅,方伯公佥憲江西,時畏憲者喜敲撲,公庭号楚聲不絕。

    太夫人聞之,戚然曰:「彼盛怒易解耳,而生命難續,且若之何以人灼骨之痛,博已一快也?」方伯公為之改容曰:「請佩此言當韋。

    」是時鴻胪及孝廉駕部公并為諸生,學稍怠,辄督責之曰:「汝輩若是而望踵父躅耶!夫豈有不蔍蓘而饔飧者!」稍精進,辄沾沾喜,亟為酒脯佐勞。

    未幾,高亦舉子,太夫人子之不啻出也。

    庚午,方伯公意不忍舍去,太夫人從傍促曰:「君忘平生語耶,奈何當盤錯而不力?夫酬主恩、策勳名,在此行也。

    吾為君養母,幸無深念。

    」公乃行。

    已而捷聞,穆皇帝嘉邊臣勞,晉秩賜金。

    今上改元,亦以邊臣故,例得疏恩,于是晉封恭人雲。

    丙子,方伯公備兵溫、處,太夫人亦從。

    于時礦寇猖獗,衆議調遣大創之。

    太夫人聞,謂方伯公曰:「賊與兵等人耳,曷先聲散之?無勞兵,無濫殺,兩利也。

    」卒如其言。

    戊寅,方伯公以大參備兵通、泰,尋由河工超遷河南右轄。

    未幾,轉左。

    日夜期會簿書間,力漸耗。

    太夫人時時風方伯公:「且休矣!即不能爇琴燔鶴以飽,夫豈其無雙田之毛,東[車]湖之水?」方伯公曰:「所謂拂衣者難妻孥也,汝若是又奚難!」而癸未需次調補,竟請告歸,從太夫人意也。

    既歸之又明年,是為乙酉,禦史公以建言谪。

    太夫人聞報至而色喜,家人罕測其意。

    居嘗語諸子曰:「自吾為子家婦,即鮮見冠而紳。

    及今科第蟬聯,則祖父之餘也。

    子若孫毋盡其餘,庶幾長有茲日。

    」又曰:「爾父累俸,稍拓田廬,然不盡與爾曹,而推以贍族,亦惟是念祖父之餘,不可專食也。

    爾當識此意附譜後,絕孫曾他腸,令吾族人得世世食此土,不亦美乎!」其平居語識大義類若此。

    不肖宗道去年役竣歸裡,朝夕往省太夫人,且時勸修白業。

    太夫人素奉圓通大士,聞是益虔,寒暑不辍念佛。

    今年辛卯壽八十,筋力不減壯盛時。

    雖抱微恙,無所苦。

    比駕部公滿考,太夫人得從方伯公爵晉封夫人。

    綸綍且至,病漸差,栉沐如常者浃旬。

    忽一日,中宵病痰壅,瞑目西向,毫無戀戀兒女意,手足不亂,忻然而逝。

    嗚呼哀哉!生卒雲雲。

     宗道自兒時見太夫人紉衣粝食,及至有完不更也。

    而性固好施,裡媪窭者至,若取其寓物然。

    太夫人姊奉之,無論德色矣,可謂有丈夫風。

    貴為夫人,且享崇年,多令子孫,造物固不妄佑人也。

    晚事淨業,倏然去世,豈直敦區中理,且兼世外趨焉,又甯獨笄黛難之哉!不肖宗道,甥也,義不敢飾吾外大母之行,然亦不敢隐也。

    惟慨惠之銘,以肉百年骨,則家舅氏厚幸,宗道厚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