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劫火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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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一個個都以為自己是來救我?”白墨宸喃喃,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種悲哀的苦笑,“可你們做的一切事情,卻比殺了我更甚!” “什麼?”駿音讷讷道。

     “是啊……我不能殺你們……因為你們是來救我的。

    ”白墨宸定定看着他片刻,眼裡那種奇特的火焰漸漸熄滅,他低聲喃喃,拄着那把在火裡燒得漆黑的刀,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可是……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們……再也不想!” 他俯下身,用軍裝包起了地上那一具焦骨,在雨裡站起了身。

     “白帥……白帥!”穆先生仿佛感覺到了什麼不詳,連忙膝行上前,“你……你要去哪裡?大局已定,帝都眼下還需要您來坐鎮!您立刻就要君臨天下了!怎能……” “君臨天下?”然而,白墨宸隻是低啞地笑了一下,看了一眼輔佐了自己多年的幕僚,眼神寒冷徹骨,“我要去哪裡,由不得你來安排!” 他再不理會那些人,轉身走到一匹戰馬前,躍上了馬背。

    周圍的士兵怔怔地看着主帥,在積威之下下意識地讓開了一條路。

     帝都。

    清晨。

    漸漸停止的冷雨。

     紫宸殿的鐘聲還在上空回響,連綿不絕。

     白墨宸一人一騎在雨裡奔跑,穿過那些成為廢墟的宮殿,手指痙攣地抱緊了懷裡的那一具遺骨——在這裡劫後餘生的清晨裡,他隻覺得自己的心也如同這一片烈火焚燒過後的宮城,荒涼、空蕩而虛無。

    無窮無盡的憤怒、悔恨和悲痛逼得他快要發瘋,隻想跳上馬背,遠遠的離開這裡的一切。

     以後該怎麼辦?要去哪裡?要做什麼?這些一時間全部沒有到他腦裡。

    白墨宸隻是策馬疾馳,将血腥遠遠甩在身後。

     當即将出北門的時候,白墨宸忽然間一震,仿佛被雷擊中一樣霍地勒馬,忽然用力勒住了馬。

    疾奔中的駿馬忽然被勒緊,不由得雙蹄立起,驚嘶了一聲。

     他回過頭去,看着遠處——在禦花園後門方向有兩群混戰中的人。

    他認得後面追擊的是駿音麾下的骁騎軍,而前面的那群人裝束卻極其古怪,個個都帶着面具,穿着的服裝也并不是大内或者缇騎的式樣。

    然而,基中一個一掠而過的身影卻是如此熟悉。

     這難道是…… 白墨宸猛然一驚,仿佛是從遊魂般的狀态裡回過神來,白墨宸的目光在紛亂的人群裡鎖定了那個剪影,眼神變得猙獰可怖,宛如嗜血的獵豹。

     是的……是他!的确是他! 一投火焰忽然騰的一聲從心底竄了起來,一瞬間就充斥了他空蕩的心。

    那個刹那,白墨宸的眼神裡又再一度透露出那種可怕的暗金色火光——他隻覺得左臂一陣奇特的痛,擡起手,隻看到一種淡淡的光從手肘原來的斷口處一閃而過,向着上臂和心髒方向蔓延。

     那種奇特的刺痛,随着憤怒、憎恨傳遍了他的全身。

     “慕容隽!”低低的聲音從切齒中一字一句吐出,白墨宸猛然調轉馬頭,帶領人馬朝着那一群即将撤離帝都的人沖了過去—— “我要把你碎屍萬段,給夜來償命!” 清晨,雨漸漸歇止,青黛色的天空中烏雲也慢慢散開。

     然而,地面上血腥厮殺着的人們沒有顧得上擡頭看一眼天空,所以也就沒有人留意到此刻伽藍城的上空,居然盤旋着兩隻巨大的鳥。

     比翼鳥從葉城飛來,渡過了廣袤的鏡湖,在高空盤旋。

    鳥背上坐着的少女低下頭,俯視着底下廢墟上的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許多軍隊雲集在帝都,正在相互混戰,而腳底下的大地是黑色的,一場大火幾乎焚燒了大半個皇宮,把錦繡化為焦土。

     一切都紛亂無比,到處充溢着血腥味。

     ——這是怎麼回事?殷仙子奉召入宮不過短短一天,居然帝都就變了天?這裡還是空桑人的帝都、雲荒的心髒麼?簡直變成了西海戰場! 這一夜之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驚天動地的變化? 然而,她已經找了半夜了,卻還是沒有發現殷夜來的下落,也找不到那個鲛人的蹤影。

    琉璃又困又累,終于氣餒,便想先回到葉城的行宮裡休息——然而頭剛一轉,仿佛看到了什麼,忽然便是一驚。

     一夜的混戰後,伽藍帝都戰局已定。

    在骁騎軍精銳忽然出現,一場厮殺過後的缇騎完敗,大統領都铎率殘餘人馬撤退,骁騎軍迅速控制住了禁城的局面,開始清掃一切殘餘的敵對勢力——在這樣一片血和火裡,卻有一行大約六七十人,穿過了骁騎軍的封鎖,迅速而無聲地從缺少駐守的禦花偏門悄然而出,個個蒙面素服,不曾露出真容。

     然而琉璃一眼瞥過,就看到了那裡面的一個白衣人影——那個人雖然臉上帶着面具,那身形、那眼眸,卻讓具有通靈力量的少女猛然一驚。

     “咦?”她驚呼了一聲,一拍玄鳥的背,“快,去看看!” 她壓低了比翼鳥,靜悄悄地追了上去,在靠近那群人頭頂時忽地下探,從鳥背上探出頭試探地叫了一聲:“慕容隽?” 然而回應她的,卻是不約而同齊發而來的數十支利箭! 琉璃猝不及防,驚呼了一聲,若不是玄鳥通靈,瞬地用世翅膀一扇,幾乎是直角地轉身掠起,她就立刻要被這突如其來的箭雨射成刺猬。

    背後的弓箭一動,那把夜狩自動躍入了她的手裡,琉璃在一瞬間張弓搭箭,迎着那些呼嘯而來的箭雨便是一箭迎頭射了過去! 隻聽一聲淩厲的哨聲,半空中一圈金光擴張而出,仿佛煙火的綻放。

    當金光擴大後,那些射來的箭盡數被打落,在接觸到她之前一瞬間化成了灰燼! “喂!瘋了麼?”她在鳥背上探出頭瞪着他,氣急敗壞,“是我啊!” 簇擁着慕容隽的家臣們如臨大敵地看着這個天而降的少女,弓箭一齊地對準了她,個個疲憊不堪,卻殺氣凜然。

     “等一等!”四大家臣之首的東方清認出這個少女是廣漠王的九公主,連忙攔住了要發射第二輪的同僚。

    然而慕容隽坐在馬背上,隻是擡起頭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渙散而恍惚,似乎完全沒有認出她是誰來。

     “慕容隽,你這個沒義氣的家夥!說好了要一起入宮救殷仙子的,你居然扔下我自己偷偷先跑來了?”琉璃看到對方一身都是傷,不由撇嘴,心裡的火氣登時消了,“你看你,背信棄義,到頭來弄得自己這麼狼狽!” 然而就在瞬間,慕容隽身子往前一傾,忽然從馬背上跌了下來! “喂!”琉璃大吃一驚,下意識地一按鳥背。

    比翼鳥應聲呼嘯着一沖而下,利爪下探,在那個人跌到地面上前瞬地将他一把抓了起來。

     “公子!”那一群人發出了驚呼,弓箭再度張開。

     “别放箭!”東方清厲聲阻攔,“讓公子跟着她走更安全一些——追兵就要來了,我們來斷後!這樣,才能讓都铎的人馬順利走脫。

    ” 馬蹄聲果然已經近在耳側,那是骁騎軍的人包抄了上來。

     “是。

    ”仿佛知道此刻已經萬萬不能逃脫,所有人停下了撤退的腳步,聚攏在一起,回過身,對着後面追來的人齊刷刷地拔出了刀劍,臉色肅穆——雖然面對着比自己多十倍的人馬,鎮國公府的家臣卻沒有一個屈服。

     “一個也不許逃了!都給我抓回去!”如狼似虎的骁騎軍已經追上了他們,當先一騎坐着的是白墨宸。

    一夜出生入死的劇戰後,他的全身上下都充滿了血和火的味道,鞭梢一指,喝令下屬圍困住了這一行人,厲叱:“慕容隽呢?給我滾出來!” 東方清在面具後的眼睛驟然變了,不可思議地喃喃:“你……還活着?” 不可能……那樣的一場大火,居然沒有把這個人燒死!居然還讓他毫發無損地出現在了這裡!這難道是天意,還是神迹?! “是,我活着。

    但有些人卻已經死了……”白墨宸看着這一行蒙面人,眼神亮如閃電,隐隐透着一種令人畏怖的光,一字一句地切齒,“所以,你們,全部都該跟着去!”他厲聲大喝:“慕容隽呢?讓他出來!” “鎮國公?”東方清忽地冷笑了一聲,“此事和鎮國公有什麼關系?——我們今夜是奉宰輔素問之命前來的。

    白帥的話,在下實在聽不懂。

    ” 白墨宸一怔,蓦地明白過來:“死到臨頭,還信口雌黃!” 東方清手一擺,所有殘餘的人唰的拔刀。

     “還要抵抗麼?”白墨宸厲聲冷笑,刀鋒斬下,頓時斷去了身邊的一顆頭顱,“慕容隽,既然你不敢出來——那麼,就讓我來把你的黨羽一個個的拔除幹淨!” 随着主帥的沖鋒,骁騎軍立刻湧上,從四面八方将這一行人包圍。

     那是一場沒有任何希望的衆寡懸殊的戰鬥,慘烈異常。

     一個接着一個的家臣倒下去,血染紅了地面。

    然而,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說一句話,沒有一個人發出一聲慘呼。

    白墨宸策馬馳騁于殺場中,手起刀落,仿佛殺神附體,眼裡充滿了可怕的光芒:“慕容隽……出來!” 力量衆寡懸殊,這樣的殺戮持續了隻有一刻鐘,到最後,迅速隻剩下四大家臣之首、跟随了慕容隽最久的東方清。

     “停!”殺紅了眼的空桑主帥忽然大喝,所有人随之束手。

    白墨宸跳下戰馬,踏着屍體一步步走過來,冷冷對最後的俘虜道,“慕容隽呢?交出他,饒你全家不死。

    ” 東方清提劍站在滿地屍體裡,面對着最後的通牒,并沒有回答一個字。

    他看了看白墨宸,然後低下頭檢視了一番死去的同伴們,站直了身子,冷冷一笑,忽地回劍一抹,斷然割斷了自己的咽喉! “啊?”在旁人的驚呼聲裡,蒙着布巾的臉迅速變黑,轉瞬腐朽成白骨。

     白墨宸一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然而對方的身體也在迅速潰爛,很快就軟得已經無法抓住——那一刻,不僅是東方清,那些倒地死去的人的臉上也同時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屍體迅速化成了一灘水! “沒有活口。

    ”駿音低聲,“無法确認身份。

    ” 白墨宸定定看着那些腐屍片刻,頹然松開手來。

    這人在最後選擇了自行了斷,就是為了不讓今晚的事情牽連到鎮國公府——這些家臣估計出發前就在舌下藏了毒藥,還真的是對慕容氏忠心耿耿,死而後已! 他看着腳下累累白骨,沉默了一瞬,忽然一咬牙,勒轉了戰馬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