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聖母院 第十卷 第05章 法蘭西路易大人的祈禱室

關燈
,支付若幹隔闆、木闆和蓋闆,二十二利弗爾。

    ” “可真是金貴的野獸!”路易十一說道。

    “沒關系,這是王者的豪壯氣概。

    有一頭紅棕色*的雄獅,優雅可愛,最中我意。

    ……您見過了嗎,紀約姆君?……君主應當養這類奇妙的野獸。

    我們這些為君王者,應該以雄獅代替狗,以老虎代替貓。

    強者為王。

    在信奉朱庇特的異教徒時代,民衆獻給教堂百頭牛和百隻羊,帝王就賜給百隻獅子和百隻老鷹。

    這說起來很兇蠻,卻十分美妙。

    法國曆代君王寶座周圍都有猛獸的這種吼叫聲。

    不過,後人會給我公正的評價。

    我在這上面比他們花費少,用于獅、熊、象、豹等的費用,我節省得多。

    ……往下念吧!奧利維埃君。

    我們隻不過說給我們的弗朗德勒朋友聽一聽。

    ” 紀約姆·裡姆深鞠一躬,而科珀諾爾,滿臉愠色*,活像陛下談到的狗熊。

    國王卻沒有在意;嘴唇剛伸進杯裡呷了一口,随即又趕緊吐出來,說道:“呸!這草藥湯真讨厭!”正在朗讀卷宗的那一位繼續念道: “有個攔路搶劫犯在剝皮場牢房裡關壓了六個月,等候着發落,為付其夥食,六利弗爾四索爾。

    ” “什麼?”國王打斷話頭。

    “喂養該絞死的東西!天啦!休想我會再給一文錢供這種飯食的。

    ……奧利維埃,此事您去跟埃斯杜特維爾大人商量一下,今晚就給我做好準備,叫那個風流鬼與絞刑架結婚吧。

    念下去。

    ” 奧利維埃在念到攔路搶劫者那條時,用大拇指做了個記号,跳了過去。

     “付給巴黎司法極刑執行官亨利埃·庫贊六十巴黎索爾,該款項是奉巴黎司法長官大人之命,償付奉上述司法長官大人之命購買一把寬葉大刀,供因違法而被司法判處死刑者斬首之用,備有刀鞘及一件附件;同時已将處斬路易·德·盧森堡大人①時開裂并損缺的那把舊刀修複和整新,今後可充分表明……” 國王插嘴說:“得了。

    我心甘情願降旨花這筆錢。

    這樣的開銷我不在乎,花這種錢我從不心疼。

    ……往下念吧。

    ” “新造了一隻大囚籠。

    ……” “啊!”國王雙手按住椅子的扶手,說道。

    “我就知道,我來這座巴士底總有什麼玩意兒的。

    ……等一等,奧利維埃君。

    我要親自去看一看囚籠。

    我一邊看,您一邊給我念好啦。

    弗朗德勒先生們,你們也來看看。

    挺新奇的。

    ” ①路易·德·盧森堡(1418—1475):法國元帥,因勾結英國人謀反而處決。

    
話音一落,站起身來,倚在奧利維埃胳膊上,示意那個站在門口像啞巴一樣的人在前面帶路,又示意兩個弗朗德勒人跟在後面,遂走出了房間。

     在小室門口,禦駕又增加了披盔帶甲的武士和手擎火炬的瘦小侍從。

    主塔内部的樓梯和走廊都是從後牆開鑿而成的,王上在黑暗的主塔裡面走了一陣子。

    巴士底的總監走在前頭,下令給年老多病、彎腰曲背、邊走邊咳嗽的老國王打開各個小門。

     每過一道小門,所有人都不得不低下腦袋,隻有那個由于年老而佝偻的老頭除外,他的牙齒全掉光了,透過牙龈說道:“哼!我們都準備好進墳墓的大門了。

    過矮門,就得彎腰而過。

    ” 末了,最後一道小門鎖上加鎖,重重疊疊,花了一刻鐘才打開。

    走過這小門,裡面是一間又高又寬的拱形大廳,借着火把的亮光,可以分辨出正中有個鐵木結構的厚實的大立方體,裡面是空心的。

    這就是用來關禁國家要犯的有名囚籠之一,稱為國王的小姑娘。

    籠子側壁上有兩三個小窗子,窗上的粗大鐵栅密密麻麻,連玻璃也看不見了。

    門是一塊平滑的大石闆,就像墓門那樣。

    這種門隻能進,不能出。

    隻是裡面的死者是個活人。

     國王圍着這個小建築物緩步走起來,一邊仔細地察看,跟在他後面的奧利維埃卻大聲念着帳單。

     “新造一個巨大的籠子,梁木、方材、承梁均用粗壯的木料,籠長九尺,寬八尺,頂闆與底闆高七尺,榫接并用粗大的鐵螺栓鉚合,該籠子置于聖安東城堡作為塔樓之一的房間裡,籠内奉旨監禁原先關在殘舊囚籠裡的一個犯人。

    ……這個新囚籠用了九十六根橫梁,五十二根豎梁,十根各為三圖瓦茲長的承梁;十七個木匠在巴士底庭院内勞作了十二天,砍削、加工、刨光這些木料。

     “相當好的橡樹心。

    ”國王邊說邊用拳頭敲敲囚籠構架。

     “……這個囚籠,”奧利維埃繼續念道,“用去二百二十根粗大的鐵螺栓,每根八九尺長,其餘的中等長度,還有用于固定螺栓的墊片,蓋帽和壓襯,上述各項共用鐵三千七百斤重;外加八根大鉚釘用來固定上述籠子,連同鐵抓和鐵釘,共重二把一十八斤,還不包括囚籠所在房間的窗戶鐵栅,房門上的鐵杠以及其他等等……” “為了關一個沒幾斤重的人竟用了那麼多的鐵呀!”國王說道。

     “……總共三百一十七利弗爾五索爾七德尼埃。

    ” “帕斯克—上帝!”國王喊叫起來。

     聽到路易十一這句粗魯的口頭禅,好像囚籠裡有個人醒了過來,隻聽得鐵鍊丁丁當當撞着底闆的響聲,有個好似從墳墓裡發出來的微弱聲音響起來:“陛下!陛下!開恩吧!……”隻聽見說這話的聲音,卻看不見其人。

     “三百一十七利弗爾五索爾七德尼埃!”路易十一接着說。

     聽到囚籠裡發出來的哀鳴,所有在場的人不由得直打寒噤,連奧利維埃亦不例外。

    隻有國王一個人好像沒有聽見。

    奧利維埃奉命繼續往下念,王上冷漠地繼續察看囚籠。

     “……此外,一個泥瓦工鑿洞安放窗栅,并因囚籠太重,其所在房間的地闆難以支撐而得加固,共付二十七利弗爾十四巴黎索爾……” 囚籠裡又呻吟起來: “開恩吧!王上!我向您發誓,謀反的是昂熱的紅衣主教大人,而不是我。

    ” “這個泥瓦匠夠狠的!”國王說道。

    “接着念,奧利維埃。

    ” “一個木工制作窗子、床鋪、馬桶打洞等等,付二十利弗爾二巴黎索爾……” 那聲音繼續在呻吟: “唉!王上!您不聽我說的話麼?我向您保證,給德·紀延大人寫告密信的并不是我,而是拉·巴律①紅衣主教大人。

    ” “木工也夠貴的!”國王說道。

    “念完了嗎?” “沒有,陛下。

    ……一個玻璃工安裝上述房間的玻璃,付予四十六索爾八巴黎德尼埃。

    ” “開開恩吧,陛下!我的全部财産都給了審判我的法官們,餐具給了托爾西大人,藏書給了皮埃爾·多裡奧爾老爺,挂毯交給了盧西永的總管,難道這還不夠嗎?我是冤枉的。

    我在鐵籠子裡哆哆嗦嗦已十四年了。

    開開恩吧,陛下!您會在天國得到報答的。

    ” “奧利維埃君,”國王說道,“總共多少?” “三百六十七利弗爾八索爾三巴黎德尼埃!” “聖母啊!”國王嚷道。

    “這可真是貴得吓人的囚籠啊!” ①巴律(1421—1491)為法國昂熱的紅衣主教,因勾結英國人謀反而逃亡國外。

    
他從奧利維埃手中一把奪過卷宗,扳着手指自己計算起 來,忽而查看文書,忽而仔細察看囚籠。

    這時,從囚籠裡傳出囚犯的嗚咽聲。

    這聲音在黑暗中是那麼凄慘,大家的臉孔變得煞白,面面相觑。

     “十四年了!陛下!已經十四年了!從一四六九年四月算起。

    看在上帝的聖潔母親面上,陛下,就聽我訴一訴衷腸!在這整個時期裡,您一直享受太陽的溫暖。

    我呢,體弱多病,難道再見不到天日嗎?開恩吧,陛下!發發慈悲吧。

    寬容是君王的一種美德,因為寬宏大量可平息怒氣發洩。

    陛下,難道您認為,到了臨終時,一個君王由于對任何冒犯從不放過而會感到是一種巨大的快樂嗎?況且,陛下,我并沒有背叛陛下;背叛的是昂熱的紅衣主教大人。

    我腳上帶着沉重的鐵鍊,鍊頭還拖着個大鐵球,重得有悖常理。

    唉!陛下,可憐可憐我吧!” “奧利維埃,”國王搖了搖頭說道。

    “我發現有人向我報價每桶灰泥二十索爾,其實隻值十二索爾。

    您把這份帳單重新改一下。

    ” 一說完,随即從囚籠轉過身去,步出那個房間。

    可憐的囚犯眼見火把耳聽人聲遠去,肯定國王走了。

    “陛下!陛下!” 他絕望地喊道。

    房門又關上了,他再也看不見什麼,再也聽不見什麼了,隻有獄卒吵啞的歌聲,在他耳邊回蕩。

     讓·巴律老公 再看不見了 他的主教區; 凡爾登大人 一個主教區也沒有了; 兩個一起完。

     國王默不作聲,又上樓回到他的小室去,他的随從跟在後面,都被犯人最後的呻吟吓得魂不附體。

    冷不防陛下轉身問巴士底的總管道:“喂,那囚籠裡曾有個人是不是?” “沒錯!陛下!”總管聽到這問話,頓時目瞪口呆,應道。

     “那是誰?” “凡爾登的主教大人。

    ” 國王比任何人都心中有數。

    不過,明知故問是一種癖好。

     “啊!”他說,裝出天真神态,好像是頭一回想起來似的。

     “紀約姆·德·哈朗庫,紅衣主教拉·巴律大人的朋友。

    一個挺好的主教!” 過了片刻,小室的門又開了,看官在本章開頭見過的那五個人走進去之後,随即又關上。

    他們各自回到原來的位置,保持原來的姿态,繼續低聲談話。

     國王剛才不在的時候,有人在他桌上放了幾封緊急信。

    他親自一一拆封,立刻一一批閱,示意奧利維埃君——好像在王上身邊充當文牍大臣——拿起羽毛筆,并不告訴他信函的内容,就開始低聲口授回複,奧利維埃跪在桌前,相當不舒服,忙着筆錄。

     紀約姆·裡姆注意觀察着。

     國王說得很低,兩位弗朗德勒人一點兒也聽不見他口授什麼,隻有斷斷續續聽到難以理解的片言隻語,諸如“……以商業維持富饒地區,以工場維持貧瘠地區……”“讓英國貴族看我們四門臼炮:倫敦号、勃拉漢特号、布萊斯鎮号、聖奧美爾号……”“大炮是目前戰争更合理的根由……”“緻我們朋友布萊随爾大人……”“沒有貢賦軍隊是不能維持的……”等等。

     有一回,他提高了嗓門:“帕斯克—上帝!西西裡國王大人竟跟法國國王一樣用黃火漆密封信件,我們允許他這麼做,也許是錯了。

    連我那勃艮第的表弟當年的紋章都不是直紋紅底子的。

    要保證名門世家的威嚴,隻有維護其特權的完整性*。

    記下這句話,奧利維埃夥伴。

    ” 又有一回,他說道:“噢!這封信口氣真大!我們的皇兄①向我們提出什麼要求呀?”他一邊浏覽書信,一邊不斷發出感歎:“當然,意志如此偉大、強盛,簡直叫人難以置信。

    可别忘了這句老諺語:最美的伯爵領地是弗朗德勒;最美的公爵領地是米蘭;最美的王國是法蘭西。

    對不對,弗朗德勒先生們?” ①指奧地利帝國皇帝馬克西米連一世(1459—1519),因其女兒瑪格麗特許配給法國王子,路易十一與他“兄弟”相稱。

    
這一回,科珀諾爾同紀約姆·裡姆一起鞠了一躬。

    襪商的愛國心受到了奉承。

     看到最後一件信函,路易十一不由皺起眉頭,喊叫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控告我們在庇卡底的駐軍,還請了願!奧利維埃,急速函告魯奧特元帥大人。

    ……就說軍紀松弛;近衛騎兵,被放逐的貴族,自由弓手,侍衛對平民胡作非為。

    ……軍士從農夫家裡掠奪其财富還嫌不夠,或用棍打鞭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