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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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好朋友的死屍,在生前他雖然已不隻一次握着這雙手,可是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望見已經惡心,叫他如何下得了手? 楊迅卻顯然已拿定了主意,一定要杜笑天那麼做,随即:“你還沒有聽清我的話?” 杜笑天歎了一口氣,說道:“我這就去。

    ” 他的目光旋即落在那個骷髅頭上。

    這還是他第一次正視那個骷髅頭。

     骷髅眼窩中慘綠的火焰仿佛實時暴盛,似乎因為已察覺杜笑天的注視,反眼盯着他。

     眼窩中的怨毒也似乎更重了。

     骷髅牙縫的屍氣亦仿佛同時濃盛起來,就像是警告杜笑天不要觸犯他的屍體,否則,他惡毒的詛咒将降臨杜笑天身上。

     杜笑天盡管膽大,這下也不由心寒了起來。

     他當了十多年的捕快,接觸的屍體已不算少了,但這種恐怖的屍體,還是第一次遇上。

     他仍然舉步走了過去,這在他根本就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越近屍體便越臭,杜笑天經驗何等豐富,隻聞這屍體臭,就知道這是最少已死了兩天的屍體。

     崔北海的失蹤正是兩天有餘,三天不到的事情。

     一樣的衣服,一樣的兵器,這毫無疑間就是崔北海的屍體。

    對于常護花的話他更就絕對相信。

     好象常護花這種高手,實在沒有理由連一柄劍也分辨不出,何況這柄劍的主人又是常護花的老朋友。

     對于這柄劍,常護花應該熟悉得很。

    劍既然是崔北海的劍,劍柄上當然刻有那八個字。

     不過手續上,他仍然要過目,所以他并不反對楊迅這種做法,唯一反對的隻是由自己來動手。

     這卻是由不得他反對。

    他幾步走上去,探懷掏出了一方手帕,将右手裹了起來。

     他的鼻子已皺起,目光已下移在死屍的雙手之上,眼睛-成了一條縫,入眼的東西,也因此變得朦朦胧胧。

    那雙手,總算沒有那麼恐怖。

     他伸出左手,捏住了那劍的劍锷,右手亦同時伸出,握住了死屍的左手。

     雖然隔着折疊的一方手帕,他仍感覺到握在手中的隻是骨頭。

    這-那,屍臭似乎又濃重了幾分。

     杜笑天強忍着試試拉開那隻手,他用的氣力已經夠多的了,卻仍未能夠将那隻手從劍柄上拉開。

     他再試試去拉另外的一隻手,一樣拉不開。

     死屍的雙手赫然緊握在劍柄之上。

    這柄劍無疑絕不會在人死後才塞入那雙手之中。

     死人絕不能将劍握得那麼緊,這個人顯然就是手握着這柄劍死亡。

     這柄劍如果真的是七星絕命劍,這個人還不是崔北海? 也隻有崔北海才會将七星絕命劍視如生命,死也不放手。

     屍水片刻已濕透了那方手帕。

     森冷的屍水,沾上了皮膚,那種感覺就像是握着好幾條剛從泥裡挖出來的蚯蚓。

     杜笑天由心裡寒了出來,一連也不知打了多少個寒噤。

     他勉強壓抑着那份恐怖的感覺,轉去扳那雙手的指骨。

     那雙手的指管,竟好象深嵌在劍柄之上。

     他用力再扳,“格格格”三聲,握着的三條指骨竟同時斷折! 死了三天也不倒下的人,骨頭就變得如此脆弱,這倒是出乎杜笑天意料之外。

     他握着那三截斷折的指骨,又打了一個寒噤,再握不下去。

     這到底是他的好朋友的屍體,他實在不想這個好朋友在死後,變成一個無指的幽靈。

     他雖然一直都不相信人死後變鬼這種傳說,經過這些日子來所見的一連串怪事,對于這種傳說已不敢太否定。

     蛾精都會有,鬼當然也會有的了,他怔在當場。

     那邊楊迅看見,脫口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杜笑天也不回頭,道:“沒什麼,隻是一時不慎弄斷了三根指骨。

    ” 楊迅又問道:“劍柄上有沒有那八個字?” 杜笑天道:“我還未将劍取到手。

    ” 楊迅道:“哦?” 杜笑天暗自歎息,狠着心,右手一沉,一穿一托,硬将死屍的雙手托高,捏住劍锷的左手同時往外一奪。

     “格格”又是兩根指頭斷折,那柄劍終于給他從死屍的手中硬奪了過來。

     死屍随即就一栽,好在杜笑天及時将死屍的雙手抓穩,才沒有倒栽地闆之上。

     也就在此際,那個骷髅頭空洞的兩個眼窩之中,突然湧出了兩行腥臭的屍水。

     這簡直就是像兩行眼淚,死屍莫非仍然有感覺,已感覺到斷指的痛苦? 杜笑天看在眼内,心裡頭又是恐怖又是感慨,他勉強将屍體扶正,兩步退後,轉過了身子,目光才落在那柄劍的劍柄之上。

     劍柄上果然刻着那八個字。

     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毫無疑問,這就是崔北海的七星絕命劍,人不是他又還會是誰? 楊迅瞪着劍柄的宇,忍不住一聲歎息:“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現在可是劍在人亡!” 常護花的目光亦已落向劍柄,卻并無任何表示。

     楊迅望了常護花一眼,突然轉身走了出去。

     轉身才跨出一步,他就撞在一個人的身上。

    崔義! 也不知什麼時候,崔義已進來,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那具屍體,一臉的悲憤。

     在他的眼中,似乎就隻有那個屍體存在,根本不知道楊迅的轉身過來,整個人立時給楊迅撞翻在地。

     楊迅的身子也一晃再晃,居然沒有倒下去。

     崔義沒有站起來,就勢一躬身,拜伏在那裡,道:“楊大人,千萬要替我家主人作主!” 楊迅站穩了身子,說道:“這個還用說?”他随即一步跨過崔義,“蹬蹬蹬蹬”地奔下梯級。

     衆人仍等在下面,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閣樓的入口,楊迅一現身,自然就轉落在楊迅的臉上。

     他們雖然不知道閣樓内發生了什麼事情,從楊迅的面色亦已看得出事情嚴重。

     楊迅走下了梯級就支住了腳步,一隻腳仍踩在最後的一級之上,他半身一側,霍地瞪着易竹君。

     衆人的目光順着他的目光移動,亦落在易竹君的臉上。

     易竹君仍然泥菩薩一樣,面無表情。

     楊迅看着她,好一會,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戟指喝道:“拘捕她!” 易竹君當場一怔,那一衆捕快比易竹君還意外,怔住在那裡,一個個全無反應。

     楊迅目光一掃道:“你們怎樣了,是不是全都聾了耳朵,聽不懂我的說話?” 那一衆捕快這才如夢初醒,帶頭的傳标、姚坤相望一眼,姚坤嗫嚅道:“頭兒,是…… 是要我們拘捕崔夫人?” 楊迅斬釘截鐵道:“是!” 傳标試探着問道:“崔夫人到底犯了什麼罪?” 楊迅道:“殺人!” 傳标不由追問道:“殺誰?” 楊迅道:“崔北海!” 傳标“嘎”一聲,沉默了下去,一臉的疑惑之色。

     姚坤也一樣,卻沒有插口,也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好象易竹君這樣美麗,這樣溫柔,這樣纖弱的女人,竟然是一個殺手兇手,這本來就難以令人置信,何況,她殺的還是一個武功高強的男人。

     還是她的丈夫崔北海! 兩人躊躇不前,其它的捕快當然更不會采取行動了。

     這樣一群不聽話的手下,楊迅看見就有氣,怒聲道:“你們呆在那裡幹什麼,還不趕快将她鎖起來?” 傳标、姚坤慌忙應聲:“是!” 各自一揮手,在他們後面的一個捕快随即将一副手鐐送去。

     姚坤将手鐐接過,幾步走到易竹君面前,道:“崔夫人,請你将手伸出來!” 易竹君望一眼那副手鐐,凄然一笑,竟然就将雙手伸出去。

     她沒有反抗;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那樣子,那神情,你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姚坤看着心都快碎了,那副手鐐如何鎖得下去。

     楊迅的心腸卻像是鐵打的,再聲催促道:“鎖起來!” 姚坤也隻好硬起心腸,舉起了手鐐,正要将易竹君鎖上,一個聲音就從閣樓内傳出來“且慢!” 常護花的聲音,他人也相繼現身。

    對于他的話,姚坤倒是服從得很,立刻就停手。

     楊迅看見氣又來了,他居然忍得住沒有發作。

     因為他還沒有忘記常護花方才在書齋救過他的命。

    他緩緩擡頭;盯着常護花。

     常護花拾級而下,走到楊迅的身旁。

     楊迅這才道:“常兄在閣樓是不是又發現了什麼?” 常護花搖頭。

     楊迅接問道:“那為什麼阻止我們拘捕她?” 常護花道:“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證據證明她就是殺死崔北海的兇手。

    楊迅道: “崔北海那份記錄,就是證據。

    ” 常護花道:“那份記錄是不是太神怪,太難以令人置信”楊迅道:“你不相信?” 常護花不答反問道:“難道,你就相信了。

    ” 楊迅道:“不相信也不成。

    ” 常護花道:“那份記錄到底是片面之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