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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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他再請了鄰家的老媽子過來，托她看護阿歡。
他寫了一張辭職的呈文，加蓋了印章，等不到約定的時間，不吃早飯的就跑往梁委員的家裡去。
他趕到梁委員的家裡時還差二十分就要響七點。
他在途中想，今天拿到了一百元馬上到洋貨店去買一對頂好的皮鞋回來給阿歡後再送她入院。
皮鞋之外還要一件毛織襯衣，因為阿歡容易傷寒，全是所穿的衣服單薄了。
梁委員還沒有起床，他在會客廳裡坐冷闆凳坐了一點多鐘還不見梁委員出來。
他等候得又急又恨。
一面挂念着阿歡，一面又擔心進行的事萬一不遂意，今天又拿不到錢。
看快要響九點了，才見梁委員拖着斯立巴，揉着眼睛走出來。
他看見梁委員出來了，忙把辭職的呈文取出來交給梁委員看。
&ldquo好的，很好的。
我就到他那邊去，我吃了早飯就到他那邊去。
和他商量看看。
&rdquo &ldquo還要商量麼？你昨天不是說得千妥萬妥的了麼？不瞞老兄，實在因為家裡的人病得辛苦，要進病院沒有錢，所以這樣早的過來和老兄商量。
望老兄對那方說把昨天所說的補助費數目早點通融給我，那就感激不盡了。
&rdquo陳仲章很勉強的苦笑着說了後，向梁委員作了幾個揖。
&ldquo是的，我特别的替你說，叫他快點籌還給你就是。
不過這件事還要向縣署接一個頭。
事情固然是千妥萬妥的，不過也得經過完全的手續&mdash&mdash委任狀今天領不下來，也要當面得縣長的一個确切的承認，幹的人才安心；是不是？總之我吃過飯就去叫他同到縣署裡去。
你在×分局等我吧。
十二點鐘我來回你的信。
&rdquo &ldquo是的，是的。
&rdquo陳仲章想把辭呈取回來，但取回來也沒有更妙的弄錢的方法。
他隻能口不從心的說了幾個&ldquo是的&rdquo辭了梁委員出來。
他心裡總覺得這一百塊錢有些靠不住。
他由梁委員家裡出來後，覺得距約定的十二點鐘還早得多，他忙跑回去看看阿歡後，把委員的徽章和認買公債票的存根簿二冊都帶到××分局來等候梁委員。
差不多是一點鐘了。
梁委員大搖大擺的來了。
&ldquo老陳，對不起&hellip&hellip&rdquo 陳仲章聽了&ldquo對不起&rdquo三個字，他那顆心早冷縮了一半，禁不住打起寒抖來。
他的臉色更灰黑了，他隻呆望着梁委員。
&ldquo事情辦是可以辦，不過還要遲幾天。
因為縣署裡向那新幹的人要求的數目太厲害了。
真對不起，我昨天不是和你說補還你百元的運動費麼？他因為縣署裡要求的數目太多了，望你酌減些。
&rdquo &ldquo減到什麼程度呢？&rdquo陳仲章此時真給梁委員氣得傷心了，高聲的質問他。
&ldquo他想減半呢。
&rdquo梁委員笑着說。
&ldquo那怎麼行！還是把那張辭呈給回我吧！&rdquo陳委員伸出手來向梁委員，他那隻手在微震得厲害。
他的聲音也一樣的顫動。
&ldquo遞進去了。
交給收發處了。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陳仲章的臉色愈灰黑得可怕。
他那對深深地陷進眶裡去了的眼睛不轉瞬的凝視着地面&mdash&mdash滿敷着黑泥垢的地面。
灰黑色的上唇掀起來了，兩列塗有鴉片煙垢的牙齒微微的露出來。
他像受了人的窮追，負了重傷的狂犬；他像在準備着噬人。
&ldquo阿歡&hellip&hellip鈔票&hellip&hellip一百元&hellip&hellip病死&hellip&hellip棺材&hellip&hellip公債委員&hellip&hellip鴉片煙&hellip&hellip麻雀&hellip&hellip病院&hellip&hellip&rdquo在他腦裡循環不息的是這幾個名詞。
&ldquo我替你向他極力說吧！大概七八十元是靠得住的。
不過今天裁不出來。
快近新年了，市面的金融很緊急的。
真是對不起。
這個數目你先拿去用，明天再把其餘的送過來。
真對不起了。
&rdquo梁委員從馬褂袋裡取了一張中國銀行的十元紙币來交給他。
&ldquo你這畜牲！你敢侮辱我&mdash&mdash從頭頂侮辱起，一直的侮辱到腳底！你敢騙賣我！你這畜牲&mdash&mdash無良心的畜牲！你拿十塊錢來騙賣我！我和你同事幾個月，你吃我的，用我的&mdash&mdash占我的便宜也不止十塊錢！&rdquo陳仲章想不領他這十元的鈔票，但他的眼睛給紙币上面的&ldquo拾圓&rdquo兩個字&mdash&mdash多麼可愛的&ldquo拾圓&rdquo兩個字&mdash&mdash眩迷了。
這面是&ldquo中國銀行拾圓&rdquo，翻過那面是&ldquoBankofChina-TenYuan！&rdquo啊，多美麗，多好看的拾圓紙币！他終于像乞丐般的不能不伸出手來接那張十元的紙币。
莫說十元，就一元
他寫了一張辭職的呈文，加蓋了印章，等不到約定的時間，不吃早飯的就跑往梁委員的家裡去。
他趕到梁委員的家裡時還差二十分就要響七點。
他在途中想，今天拿到了一百元馬上到洋貨店去買一對頂好的皮鞋回來給阿歡後再送她入院。
皮鞋之外還要一件毛織襯衣，因為阿歡容易傷寒，全是所穿的衣服單薄了。
梁委員還沒有起床，他在會客廳裡坐冷闆凳坐了一點多鐘還不見梁委員出來。
他等候得又急又恨。
一面挂念着阿歡，一面又擔心進行的事萬一不遂意，今天又拿不到錢。
看快要響九點了，才見梁委員拖着斯立巴，揉着眼睛走出來。
他看見梁委員出來了，忙把辭職的呈文取出來交給梁委員看。
&ldquo好的，很好的。
我就到他那邊去，我吃了早飯就到他那邊去。
和他商量看看。
&rdquo &ldquo還要商量麼？你昨天不是說得千妥萬妥的了麼？不瞞老兄，實在因為家裡的人病得辛苦，要進病院沒有錢，所以這樣早的過來和老兄商量。
望老兄對那方說把昨天所說的補助費數目早點通融給我，那就感激不盡了。
&rdquo陳仲章很勉強的苦笑着說了後，向梁委員作了幾個揖。
&ldquo是的，我特别的替你說，叫他快點籌還給你就是。
不過這件事還要向縣署接一個頭。
事情固然是千妥萬妥的，不過也得經過完全的手續&mdash&mdash委任狀今天領不下來，也要當面得縣長的一個确切的承認，幹的人才安心；是不是？總之我吃過飯就去叫他同到縣署裡去。
你在×分局等我吧。
十二點鐘我來回你的信。
&rdquo &ldquo是的，是的。
&rdquo陳仲章想把辭呈取回來，但取回來也沒有更妙的弄錢的方法。
他隻能口不從心的說了幾個&ldquo是的&rdquo辭了梁委員出來。
他心裡總覺得這一百塊錢有些靠不住。
他由梁委員家裡出來後，覺得距約定的十二點鐘還早得多，他忙跑回去看看阿歡後，把委員的徽章和認買公債票的存根簿二冊都帶到××分局來等候梁委員。
差不多是一點鐘了。
梁委員大搖大擺的來了。
&ldquo老陳，對不起&hellip&hellip&rdquo 陳仲章聽了&ldquo對不起&rdquo三個字，他那顆心早冷縮了一半，禁不住打起寒抖來。
他的臉色更灰黑了，他隻呆望着梁委員。
&ldquo事情辦是可以辦，不過還要遲幾天。
因為縣署裡向那新幹的人要求的數目太厲害了。
真對不起，我昨天不是和你說補還你百元的運動費麼？他因為縣署裡要求的數目太多了，望你酌減些。
&rdquo &ldquo減到什麼程度呢？&rdquo陳仲章此時真給梁委員氣得傷心了，高聲的質問他。
&ldquo他想減半呢。
&rdquo梁委員笑着說。
&ldquo那怎麼行！還是把那張辭呈給回我吧！&rdquo陳委員伸出手來向梁委員，他那隻手在微震得厲害。
他的聲音也一樣的顫動。
&ldquo遞進去了。
交給收發處了。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陳仲章的臉色愈灰黑得可怕。
他那對深深地陷進眶裡去了的眼睛不轉瞬的凝視着地面&mdash&mdash滿敷着黑泥垢的地面。
灰黑色的上唇掀起來了，兩列塗有鴉片煙垢的牙齒微微的露出來。
他像受了人的窮追，負了重傷的狂犬；他像在準備着噬人。
&ldquo阿歡&hellip&hellip鈔票&hellip&hellip一百元&hellip&hellip病死&hellip&hellip棺材&hellip&hellip公債委員&hellip&hellip鴉片煙&hellip&hellip麻雀&hellip&hellip病院&hellip&hellip&rdquo在他腦裡循環不息的是這幾個名詞。
&ldquo我替你向他極力說吧！大概七八十元是靠得住的。
不過今天裁不出來。
快近新年了，市面的金融很緊急的。
真是對不起。
這個數目你先拿去用，明天再把其餘的送過來。
真對不起了。
&rdquo梁委員從馬褂袋裡取了一張中國銀行的十元紙币來交給他。
&ldquo你這畜牲！你敢侮辱我&mdash&mdash從頭頂侮辱起，一直的侮辱到腳底！你敢騙賣我！你這畜牲&mdash&mdash無良心的畜牲！你拿十塊錢來騙賣我！我和你同事幾個月，你吃我的，用我的&mdash&mdash占我的便宜也不止十塊錢！&rdquo陳仲章想不領他這十元的鈔票，但他的眼睛給紙币上面的&ldquo拾圓&rdquo兩個字&mdash&mdash多麼可愛的&ldquo拾圓&rdquo兩個字&mdash&mdash眩迷了。
這面是&ldquo中國銀行拾圓&rdquo，翻過那面是&ldquoBankofChina-TenYuan！&rdquo啊，多美麗，多好看的拾圓紙币！他終于像乞丐般的不能不伸出手來接那張十元的紙币。
莫說十元，就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