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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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陳仲章和阿歡都很早的起來了。
他們倆圍着一個火盆向火，很和睦的在議論昨晚上的經過。
&ldquo真的，昨晚上把我駭昏了。
我怕你真的發狂了。
哈，哈，哈！&rdquo &ldquo我自己也昏昏迷迷的，像發夢般的，自己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
那時候真危險得很！如果有刀，有剪在我面前，那怕不拿起來向自己的咽喉刺了去。
&hellip&hellip&rdquo阿歡低着頭注視自己昨夜咬傷了的腕上的傷痕。
&ldquo多蠢的女人！自己把自己齧到這個樣子&hellip&hellip&rdquo仲章隻手捧着女人的腕，隻手在撫摩她的傷痕。
&ldquo我昨晚上回來時，你怎麼一句話也不說，為什麼裝出那麼難看的樣子！&rdquo &ldquo一個人一天到黑坐在家裡不寂寞麼？天氣又冷，我的身子又不好！等到太陽下了山還不見你回來！我當你不要我了，不理我了，跑到什麼地方去歇夜了！我天天望不見你回來都是這樣想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蠢極了。
快不要這樣想！誰會不理你？誰會不要你？&rdquo &ldquo真的不要把我丢了喲！你不要我時，我真的沒有地方去了！&rdquo阿歡像小女兒般的紅着臉說。
&ldquo你完全不知道人生的艱苦！你們每天所憂慮的事就是這麼簡單的。
我們男子每天是要到外面勞動的，所憂慮的事也很多很複雜。
想弄點生活費就不能不向人低頭，這是最痛苦的事，比給人打幾個嘴巴還要痛苦。
像我這樣的人更要受人的氣&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我也知道。
但是你過了時刻還不見回來，我心裡是很難過的。
聽見了你的足音，才安心了。
我原想等你回來和你歡笑的說幾句話。
到後來看見你全沒有自覺遲回的态度，我又轉樂而為恨了，免不得賭氣的不理你，要你反省，知道自己回遲了。
不知道什麼緣故，我近來是喜怒無常的，真對不住了。
别家的主婦，她們的老爺們十天二十天不回家都不覺得有什麼，也不猜疑。
不知什麼緣故，真的我自己也不明白，我有這種怪癖，像狂人般的怪癖。
&ldquo這也算是你的好處。
我們倆共住也算是奇緣，哈，哈，哈！剛才吵嘴，過了一會又和好了。
看看和好了，突然的又打起架來了。
哈，哈，哈！&rdquo &ldquo這叫做人以類聚。
是不是這樣說？是不是？笑什麼喲！人家正正經經地問你！我們狂人是和狂人作伴的，是不是。
哈，哈，哈！&rdquo 兩個人沉默了片刻。
&ldquo又在下雪的樣子。
你看突然的冷起來了。
&rdquo &ldquo下雪吧！你聽，外面很靜的，像沒有人來往。
還下雪麼？真悶死人！&rdquo &ldquo我常這麼想喲，我們倆對坐着時，好像這世界裡沒有你這個人。
我這麼想喲，不是沒有你這樣的人麼？是你呢？還是我呢？又像這世界裡沒有我，隻有你的樣子&hellip&hellip&rdquo &ldquo真的，人類對人類的心是不可思議的。
我還不是這麼樣想，我們彼此都健在時沒有一天不吵嘴，沒有一天不相罵；有一天你或我一個人死了時，剩下來的一個，孤孤冷冷的多麼難過喲！真的有了這樣的一個日子，我覺得世界雖大也是空無一物吧！&hellip&hellip&rdquo &ldquo所以我說，我要先死的，比你先死！你先死了是不行的喲！剩下我一個人多悲慘，多可憐！&rdquo &ldquo人的生死怎麼能夠聽人自由的要求呢？人的生死是有定數的。
你真是個小孩子，在說傻話。
&rdquo &ldquo我真的先死，那麼是要和你永别的了，是嗎？死了後再會不着的了，是嗎？&rdquo &ldquo你真是個傻孩子！&rdquo &ldquo想起來真的令人難過。
想到我們遲早有一次要死别，我覺得很悲慘又很寂寞。
&rdquo &ldquo死生有命&hellip&hellip那是沒有法子的。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 仲章和阿歡都在打着寒抖注視火盆裡的炭火。
外面的道路給雪深深的埋在下面去了。
&ldquo那件外套雖然破爛些，穿着去吧！你看雪多厚！&rdquo阿歡送他走出門首來。
他還是穿着舊的灰色絨長衫出去。
阿歡目送着仲章的後影在寒空中消滅了後才歎一口氣回屋裡來。
他今天心裡很歡快的冒寒出去，他打算到縣署裡去會梁委員。
他離縣城的距離愈近，他的歡快的心漸漸的暗淡起來。
他怕大街上的玻璃窗鏡把他的醜惡的臉子，寒酸的姿态映出來，他隻揀少人往來的小街道上走。
幾家洋貨店的玻璃櫥裡挂着的美麗的衣帽和毛皮的外套引起了他的羨慕與嫉妒。
&ldquo人類的貧富懸殊若此，又安能禁人莫嫉妒。
&rdquo 他沒有勇氣逢人便低頭鞠躬了。
他到縣署裡去問
他們倆圍着一個火盆向火，很和睦的在議論昨晚上的經過。
&ldquo真的，昨晚上把我駭昏了。
我怕你真的發狂了。
哈，哈，哈！&rdquo &ldquo我自己也昏昏迷迷的，像發夢般的，自己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
那時候真危險得很！如果有刀，有剪在我面前，那怕不拿起來向自己的咽喉刺了去。
&hellip&hellip&rdquo阿歡低着頭注視自己昨夜咬傷了的腕上的傷痕。
&ldquo多蠢的女人！自己把自己齧到這個樣子&hellip&hellip&rdquo仲章隻手捧着女人的腕，隻手在撫摩她的傷痕。
&ldquo我昨晚上回來時，你怎麼一句話也不說，為什麼裝出那麼難看的樣子！&rdquo &ldquo一個人一天到黑坐在家裡不寂寞麼？天氣又冷，我的身子又不好！等到太陽下了山還不見你回來！我當你不要我了，不理我了，跑到什麼地方去歇夜了！我天天望不見你回來都是這樣想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蠢極了。
快不要這樣想！誰會不理你？誰會不要你？&rdquo &ldquo真的不要把我丢了喲！你不要我時，我真的沒有地方去了！&rdquo阿歡像小女兒般的紅着臉說。
&ldquo你完全不知道人生的艱苦！你們每天所憂慮的事就是這麼簡單的。
我們男子每天是要到外面勞動的，所憂慮的事也很多很複雜。
想弄點生活費就不能不向人低頭，這是最痛苦的事，比給人打幾個嘴巴還要痛苦。
像我這樣的人更要受人的氣&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我也知道。
但是你過了時刻還不見回來，我心裡是很難過的。
聽見了你的足音，才安心了。
我原想等你回來和你歡笑的說幾句話。
到後來看見你全沒有自覺遲回的态度，我又轉樂而為恨了，免不得賭氣的不理你，要你反省，知道自己回遲了。
不知道什麼緣故，我近來是喜怒無常的，真對不住了。
别家的主婦，她們的老爺們十天二十天不回家都不覺得有什麼，也不猜疑。
不知什麼緣故，真的我自己也不明白，我有這種怪癖，像狂人般的怪癖。
&ldquo這也算是你的好處。
我們倆共住也算是奇緣，哈，哈，哈！剛才吵嘴，過了一會又和好了。
看看和好了，突然的又打起架來了。
哈，哈，哈！&rdquo &ldquo這叫做人以類聚。
是不是這樣說？是不是？笑什麼喲！人家正正經經地問你！我們狂人是和狂人作伴的，是不是。
哈，哈，哈！&rdquo 兩個人沉默了片刻。
&ldquo又在下雪的樣子。
你看突然的冷起來了。
&rdquo &ldquo下雪吧！你聽，外面很靜的，像沒有人來往。
還下雪麼？真悶死人！&rdquo &ldquo我常這麼想喲，我們倆對坐着時，好像這世界裡沒有你這個人。
我這麼想喲，不是沒有你這樣的人麼？是你呢？還是我呢？又像這世界裡沒有我，隻有你的樣子&hellip&hellip&rdquo &ldquo真的，人類對人類的心是不可思議的。
我還不是這麼樣想，我們彼此都健在時沒有一天不吵嘴，沒有一天不相罵；有一天你或我一個人死了時，剩下來的一個，孤孤冷冷的多麼難過喲！真的有了這樣的一個日子，我覺得世界雖大也是空無一物吧！&hellip&hellip&rdquo &ldquo所以我說，我要先死的，比你先死！你先死了是不行的喲！剩下我一個人多悲慘，多可憐！&rdquo &ldquo人的生死怎麼能夠聽人自由的要求呢？人的生死是有定數的。
你真是個小孩子，在說傻話。
&rdquo &ldquo我真的先死，那麼是要和你永别的了，是嗎？死了後再會不着的了，是嗎？&rdquo &ldquo你真是個傻孩子！&rdquo &ldquo想起來真的令人難過。
想到我們遲早有一次要死别，我覺得很悲慘又很寂寞。
&rdquo &ldquo死生有命&hellip&hellip那是沒有法子的。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 仲章和阿歡都在打着寒抖注視火盆裡的炭火。
外面的道路給雪深深的埋在下面去了。
&ldquo那件外套雖然破爛些，穿着去吧！你看雪多厚！&rdquo阿歡送他走出門首來。
他還是穿着舊的灰色絨長衫出去。
阿歡目送着仲章的後影在寒空中消滅了後才歎一口氣回屋裡來。
他今天心裡很歡快的冒寒出去，他打算到縣署裡去會梁委員。
他離縣城的距離愈近，他的歡快的心漸漸的暗淡起來。
他怕大街上的玻璃窗鏡把他的醜惡的臉子，寒酸的姿态映出來，他隻揀少人往來的小街道上走。
幾家洋貨店的玻璃櫥裡挂着的美麗的衣帽和毛皮的外套引起了他的羨慕與嫉妒。
&ldquo人類的貧富懸殊若此，又安能禁人莫嫉妒。
&rdquo 他沒有勇氣逢人便低頭鞠躬了。
他到縣署裡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