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遊月記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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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數裡,至此則勢在必救』。

    十三日,掠關頭村,諸生憤憤請行。

    予以兵無紀律,毋乃以性命為兒戲;止宜揚兵城外,勿遠離。

    于是陳三尹慨然誓師,冀得一當,驅市人而出。

    望見賊兵,手招蕭生打話。

    蕭善詞令、廣交遊,在賊營頗見禮;合城趣之行。

    蕭生請命;予曰:『諸君謂戰乃可守,今忽議撫耶?城下之盟,非敢聞命』!佥謂「如合城性命何」!情甚迫,予語蕭生:『汝即往,姑款之以需大兵可也』!生往如前,則營皆鄭幟;固謂『侬系闬兵,有「便宜借糧」之檄;并非犯禁,何為截路!沙縣犒兵千金亦爾,則當假途城外』。

    戒勿近壕,謹候命。

    蕭生歸,告其邑父老;邑父老曰:『城守,令公事;郊勞,我輩事也。

    盍謀所以為牛酒資者』!令蕭生懷璧夜行,竟如約。

    次早,我兵繞城而列,陳三尹率兵據高阜為犄角。

    賊果迤■〈辶裡〉而來,城上刁鬥無聲;忽苗頭突至壕邊,我兵擒而殺之。

    蕭生責其背約;賊轉而西,與陳三尹兵相持于岩阿;遂望武平一路而去。

    此八月十七日事也;竟以此斷送中秋矣。

    數奇三。

    後武平城破,被逮。

    予與上杭羅文止以城守,加試主事銜,照舊管事。

    乃陳三尹竟為禦賊墜澗,一仆被殺;歸衙半月,憂悸而卒。

    予經紀其後事,旅魄凄然。

    雖蝸名蟻秩乎,其沒于王事一也。

    餘即唇焦穎秃,而天聽彌高,誰為起死人而肉白骨者!昌黎所言「遐方小吏,不能自達而轉于溝壑,可勝道哉」!抑猶是陳三尹也!一則戀棧而漏網,一則見危而捐軀;兩人何霄壤也! 明溪兩峰:左白蓮、右九華,素稱騷擾。

    近楊機部萬吉人,以閣部銜大振義旅,勸駕幸贛;兵垣楊又如,勸幸楚;何、蘇二相,勸幸粵:踉跄滿路,益疲于奔命。

    又附郭有滴水岩,怪石仙蹤;遊軒過者,每借片晷以探奇。

    予于重九日,獲一追随。

    俄報守道于華玉之任上杭矣。

    于系舊甯化,常毆府廳,毆庠友;而亦時見毆于上官、庠友、武弁,又以為固然:其天性也。

    至則叙同鄉親誼,餘謝不敢;又叙庚辰譜誼,益謝不敢。

    徐而吐露心腹,謂中途被劫,行李蕭然;車馬輕裘,可共敝乎?予惟力是視,忻然别去。

    至十一月,張兵部應星使滇過邑。

    張系恩選,雙眸炯炯,習谶緯、工劍術;滇南人也。

    以州守軍功,擢部。

    赍诏沐府,敕令沿途奏報:凡地方情形、人才吏治,得舉所知。

    傾蓋間,恨相見之晚。

    唏籲時事,謂『廷議缺兵,招安反側;令守關自贖,随地打糧。

    命田憲副阕統之,名為官賊。

    于是素稱賊渠者,俨然搖扇,拜客有司抗禮;而道路以目,莫可誰何!自是星轺兩地,不辨其是兵、是賊;而風鶴無虛日矣。

    頗聞前途兵阻,暫爾淹留』。

    長至之夜,宴于後堂。

    忽報賊攻清流,炮穿雉堞。

    張公謂『不惟阻我去路,勢必犯境;我雖過客,而眷屬在城,義無退避。

    利害禍福,請與君共之!吾有二弁數仆,皆膂力;無憂也』!至是而神言果驗。

    予與張公集紳士而瀝血于神曰:『狡賊再犯,勢不俱生。

    敢私通往來者,有如此盟』!由是衆志成城;平日嚣衿悍卒,頗得其力。

    先是設為門禁、囊石濠邊者,始照入,已積石如山矣。

    庠友百人,就近輪直;晝司盤诘,夜司巡燎。

    初七日,賊過清流,屯九華驿;驿去城六十裡。

    一面申請大兵,一面堅壁清野,議毀沿城房屋;而群情顧惜,謂「臨時一炬未遲」!驿吏奔竄,謂賊舍驿他往;張公曰:『必從間而來,此時可以一炬矣』!急壘石四門。

    是夜,火光不絕。

    至黎明,而賊騎遍西關,掠飲食,環營衍作陣勢。

    張公登陴,謂『此赤腳城;如馬足裹鐵,單裙白扇為記,履山坂如平地。

    吾識此陣,以符咒破之立解』。

    賊相顧此城有人,大聲謂:『汝必行客,何苦乃爾』!張弁發數矢,中其二;城上呼聲如雷。

    四野頹垣尚在,賊蔽身而前,突抵城下,矢炮無所用;則拳石擊而退之,賊往打糧。

    是夜,與張公同宿城樓,戒士民曰:『每堞二人,一瞭、一炊。

    晝則無聲而列幟于雉堞之上,則我逸而彼勞;夜則火而懸燈于雉堞之上,則我明而彼暗。

    守此十日,必退無疑』。

    佥曰:『謹如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