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擡轎者坐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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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quo 西門太太上了滑竿,亞雄就跟在後面走,邊走邊聽着轎夫們的談話,覺得雖是粗魯一點,卻也有味。

    隻聽轎夫報告鄉下地主狀況。

    其中一個說道:&ldquo我家那壩子上姓楊的弟兄兩個,收一百四五十擔谷子,今年子變成幾十萬咯!&rdquo另一個道:&ldquo運氣來了,人會坐在家裡發财。

    &rdquo後面的道:發财是發财,有了錢人就變了樣。

    弟兄兩個,天天扯皮。

    老大這個龜兒,請了大律師,硬是在法院裡告了他老幺一狀。

    &rdquo前面的人道:&ldquo這個楊老幺,朗格做?&rdquo後面的轎夫還沒有答言,這時迎面來了一乘轎子,轎子上有人答道:&ldquo哪一位?&rdquo 來往的轎子,相遇到一處,在喊着左右兩靠的聲中,轎夫們停止了說話。

    那個坐在滑竿上的人,還不曾中止了他的疑問,隻管向這裡看着,及至看到亞雄随在滑竿後面,他立刻叫着停下。

    滑竿停下來了,他取下頭上的呢帽子,連連向亞雄作了兩個揖道:&ldquo區先生到哪裡去?好久不見。

    &rdquo亞雄回禮,向他臉上注視,卻不認得他。

    他似乎也感到亞雄不會認識他,便笑道:&ldquo我就是楊老幺,你們府上那回被災,我還幫過忙。

    &rdquo亞雄看了他面孔,想了一想。

    楊老幺笑道:&ldquo再說一件事,你就記得了。

    那個宗保長起房子,硬派了我幫忙,我打擺子打得要死,蒙你家老太爺幫了我一個大忙,把轎子送我回去。

    &rdquo亞雄&ldquo哦&rdquo了一聲,想起來了,他正是擡轎的楊老幺。

    沒想到半年工夫,他自己也坐起轎子來了。

     這樣想時,向他身上看去,見他穿着人字呢大衣,罩在灰布中山裝上,足下登着烏亮的皮鞋,手上捧着的那頂呢帽子,還是嶄新的。

    看他這一身穿着,不是有了極大的收入是辦不到的。

    于是向他點着頭笑道:這久不見楊老闆,發了财了。

    &rdquo他笑着搖搖頭道:&ldquo說不上,說不上!剛才我聽說有人叫楊老幺,我以為是叫我哩!&rdquo亞雄笑道:&ldquo事情是真巧,那兩個轎夫閑談,談到一個和楊老闆同姓同名的人,沒有想到正碰着了你。

    &rdquo楊老幺道:&ldquo我正要尋區先生,一時找不着,今天遇到了,那是很好。

    府上現在搬到哪裡?&rdquo亞雄并沒有想到和他談什麼交情,便說搬到鄉下疏建村去了。

    楊老幺并不放松,又追問了一番門牌,便将兩手舉了帽子道:&ldquo好,二天到公館裡去看老太爺。

    區先生到啥子地方去?&rdquo亞雄道:&ldquo到梅莊去,我還不認得路呢。

    &rdquo 楊老幺回過頭去,就向擡自己的那轎夫道:&ldquo你們不要送我了,我自己會過河,你們送這位區先生到梅莊去。

    你們若是趕不到河那邊吃午飯的話,就在河這邊吃。

    &rdquo說着在身上掏了幾張鈔票交給一個換班的散手轎夫。

    亞雄道:&ldquo楊老闆,你不用客氣,我雖是城裡人,走路倒還是我的拿手。

    &rdquo楊老幺道:&ldquo區先生,你要是瞧不起我的話,我倒是不勉強你;要是還認識我這楊老幺,讓他們送你一送,又不要我擡,啥子要緊?這裡到河邊,是下坡路,我走去也不費力。

    你願不願意我盡一點心?&rdquo 亞雄聽他如此說了,也就隻好笑道:&ldquo那就多謝了!&rdquo楊老幺道:&ldquo二天我一定去拜見老太爺,請你先和我說說。

    &rdquo說畢,抱着帽子深深作了兩個揖,轉身就走了。

    亞雄坐上了楊老幺的自用滑竿,一個轎夫在旁跟了換班,兩個擡着走。

    亞雄對于這事,自然很是驚異,因在轎上問道:&ldquo你們楊老闆發了财了?&rdquo前面的轎夫道:&ldquo怕不是?不發财,朗格當到經理?&rdquo亞雄道:&ldquo你們由哪裡來?&rdquo轎夫道:&ldquo從楊經理莊子上來咯。

    &rdquo 亞雄心想,哦!他是經理,還有個莊子。

    又問道:&ldquo你們楊經理現在作什麼生意?&rdquo轎夫道:&ldquo城裡頭有店,鄉下有農場。

    &rdquo亞雄道:&ldquo城裡是什麼店?以前他不是買賣人呀!&rdquo轎夫道:&ldquo那說不清。

    現在作買賣的人,不一定就是買賣人出身。

    &rdquo亞雄被這個答複塞了嘴,倒沒有話說。

    本來他這個答複也是對的。

     轎子默然的擡了一截路,亞雄終于忍不住要問一句心裡要問的話,因道:&ldquo在半年以前,我就認得他,他的境況還不大好。

    怎麼一下子工夫,他就發了這樣大的财呀?&rdquo後面一個轎夫道:&ldquo聽說他是得了他幺叔的一塊地,在地下挖出了啥子寶貝咯。

    &rdquo前面那個轎夫道:&ldquo啥子寶貝喲!是三百塊烏金磚咯。

    &rdquo亞雄聽他們所說的理由,似乎無追問下去的必要,隻是微笑了一陣。

    三個夫子擡的滑竿,自比兩個夫子所擡的要快得多。

    兩裡路之後,就把西門太太那乘滑竿追上了。

     她回頭看了一看,問道:&ldquo大先生和一個什麼人談話?他把滑竿讓給你坐了。

    &rdquo亞雄笑道:&ldquo這話說起來很長,我們哪天有工夫,可以把他當個故事來說。

    然而這故事我還要費一番探讨的功夫呢。

    &rdquo西門太太聽得有些莫名其妙,也就不向下問了。

     一會兒工夫,遠遠看到山垭口裡,深紅淺碧的一簇錦雲,堆在綠竹叢中。

    在綠竹林外面,圍繞了一道雪白的粉牆。

    那顔色是十分調和的。

    亞雄在滑竿上就喝了一聲采。

    西門太太道:&ldquo這大概就是梅莊吧?&rdquo亞雄道:&ldquo這裡簡直沒有戰時景象了。

    &rdquo 說着話,轎子是越走越近了。

    先是有一些細微的清香,迎面送了過來,再近一點,便看到了那錦雲是些高高低低的梅花,在圍牆裡燦爛地開着。

    路到了這裡,另分了一小枝,走向那個莊子。

    但那條小路,在一座小山腰上,平平的鋪着石闆,格外整齊。

    山腰上的竹林,都彎下了枝梢,蓋着行人的頭頂。

    越是感到境地的清幽。

    到了莊子門口,是中國舊式的八字門樓,裡外都是大樹簇擁着。

    雖然到了冬末,這裡還是綠森森的。

    客人下了滑竿,早跑出來兩頭狗,汪汪地叫着。

    同時,也就有兩個男人随了出來。

    他們看到有一位女客,便知是來尋溫太太的,立刻引了進去。

     經過兩重院落,便見二十多株梅花,在一片大院落裡盛開着。

    上面玻璃屏門外邊,一帶寬走廊,那裡擺了一張長方桌,上面陳設了幹果碟子和茶壺茶杯。

    二奶奶和區家二小姐,各坐在一把皮褥子墊座的藤椅上,架了腳賞梅。

    西門太太道:&ldquo真是雅得很!仔細讓畫家見了,要偷畫一張美女賞梅圖呢!&rdquo 二小姐&ldquo喲&rdquo了一聲,迎向前道:&ldquo怎麼大哥有工夫到這裡來?&rdquo亞雄道:&ldquo我們俗人也不妨雅這麼一回。

    你覺得出乎意外嗎?&rdquo二小姐便引着他和二奶奶相見。

    亞雄對這位太太,自是久已聞名的了。

    現在一看她,将近三十歲年紀。

    瓜子臉,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她腦後長發,挽了個橫的愛斯髻,耳朵上垂下兩片翡翠的秋葉,耳環上面是一串小珍珠,代替了鍊子,在腮邊不住地搖晃。

    她穿一件紫紅絨的袍子,映帶着臉上的胭脂,真是十分豔麗。

     二奶奶笑道:&ldquo有這樣好的一個莊子,主人卻住在重慶,非禮拜或禮拜六是不能來的。

    我就隻好代表主人來招待了。

    區先生請坐吃煙。

    &rdquo說着,她将桌上擺着的一聽三五牌紙煙,拿起來舉了一舉。

    吸紙煙的人,對于紙煙的牌子,向來有一種敏銳的觀感。

    這樣特等珍貴的煙,在重慶連名字也不容易聽到,隻在這一點上,已經知道所傳溫二奶奶手筆之大,那決非虛言了。

    亞雄連忙道謝,彎了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