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段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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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出班勸谏,一句話同時出口,在殿中回聲,倒象是一聲大喝。

     什麼事?段希知道這些人都是少壯一派,無非是苦勸自己出兵,縱然一萬個不耐煩,此時卻隻得無可奈何地道,講吧。

     這幾個大臣均力主出兵,言辭不乏激烈;也有附和大理王的大臣,當即予以反駁,殿上都是甕甕的人聲,漸漸的有些混亂失态之相。

     苗賀齡懶得聽他們君臣辯論不休,抽空狠狠望向段秉,卻見段秉向這邊不住苦笑,搖手示意自己稍安勿躁,随即慢慢走到段希的寶座之下。

     王上!他朗聲将大臣們的聲音都蓋了下去,又轉過身子,沉着臉色,緩緩掃視了一遍殿上的大臣。

     大理朝廷現在已俨然是段秉主政,群臣對他不敢稍有忤悖,立即屏聲噤氣,退回班中。

     段希唯恐段秉應允派兵,當即喝道:你退下,此事全由寡人做主,你不必多言。

     段秉笑道:王上聖明,臣亦覺出兵龍門不妥,既王上有命,臣欣然無語。

     朝中大臣有素知段秉性情的心腹,都是大惑不解,有人更是脫口呼道:太子,這是為什麼? 中原動蕩,匈奴自北虎視眈眈,大理當如何自處?段秉道,兵出龍門,與苗人糾纏,非數月以上不能勝也,糧草車馬俱需跋山涉水,未及開戰,大軍已然人困馬乏。

    時日一久,必損傷大理元氣。

     他此言一出,段希與苗賀齡都是大吃一驚,段希更是有些不可置信,微微俯下身追問道:我兒,你說什麼? 啊,段秉躬身道,臣是說,既然大理與中原是唇亡齒寒的鄰邦,即便是替中原皇帝陛下效命,也不應趁中原動蕩之際出兵中原。

    于大理自己來說,這種要緊關頭,我國境内更需安靜,王上大軍應當勤勉操演,固守戍防,而不是在苗人身上消耗兵力。

     哦段希的贊歎聽起來倒更像是疑惑的歎息,他坐直了身子,向着群臣道,太子所言,比之寡人更為高瞻遠矚,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王上與太子少有這等默契的時候,太子段秉謙卑恭順地微微躬着腰,發冠投出的陰影遮擋住他的眼睛,無人能籍此揣測他的真意,段希僵硬的笑容卻清清楚楚地落在群臣眼裡,因而沒有一個人覺着半分欣慰。

     啪。

     苗賀齡清脆地摔了一記袖子,轉身向随從喝道:将國書收起。

     是。

    那随從響亮地應了一聲,揭開胸前的衣襟,将國書貼身放了。

     苗賀齡向上拱了拱手,冷冷笑道:大理國王陛下、太子殿下志向高遠,洞悉時務,苗賀齡領教了。

    既然貴國無意與中原合兵平苗,苗賀齡在貴國久留無益,告退。

     正殿上群臣被他一臉陰桀怒氣震住,頓時鴉雀無聲。

    他招了招手,不容段希說話,便帶着随從揚長出殿而去。

     段希很失面子,卻又覺如釋重負,站起身來漫不經心揮手:散了吧、散了吧。

     退朝——太監拔高了嗓子叫道。

     段秉跟着人潮退出殿外,明媚的陽光從烏雲的縫隙裡利刃般刺出,正将他面前的路照得一片狹長的雪亮。

     跟進來的王桂湊到段秉身邊,努了努嘴,道:太子爺,這可是天降佛光,算不算好兆頭呢? 怎麼不算?段秉輕聲笑起來,他躲開圍上來的人群,對王桂道,你先回府去吧。

    記得我昨晚上說過什麼來着? 太子爺說自今日起,一定要讓如意呆在府裡,不許到處走動。

     記得就好。

    段秉道,你跟着我在這裡時間長了,誰替我看着他? 是。

    王桂躬身笑道,奴婢這就回去。

    獻殷勤也不差這一會兒。

     段秉照往常一般,朝後在内閣與重臣商議國事決策,到中午時卻不住出冷汗,臉色鐵青,群臣見他身體不适,紛紛請他放下公務,保重要緊。

    段秉這才乘車回府稍歇,王桂遠遠望見他的車駕進了巷子,忙奔出門來迎着段秉。

     太子爺!他笑道,如意今兒沒出門,一直陪着太子妃屋裡說話下棋。

    這會兒太子爺要見他,眨眼就能到太子爺跟前了。

     好,不忙。

    段秉道,請蘇先生來。

     已在書房候着了。

    王桂道,喝茶看書呢。

     段秉大喜——宋别如此逍遙,想必部署已然停當——他衣裳也未及換,匆匆走入書房,笑道:蘇先生自在得很啊。

     宋别放下書,擡頭道:世間人物冥冥天注定,有人勞碌有人閑,在此品茶讀書也是迫于天命,不得已啊。

     段秉松開領口,喝了口茶道:小王回來時,看路上還很太平,什麼時候才有動靜? 苗賀齡自出了王宮,便有人緊緊跟着,他沒有停留大理城中,直接去了碼頭,船一個時辰前起錨去的。

    宋别道,另外,撒了百多路人馬在大理和盛京,今天便會有消息。

     今天?段秉的心怦怦直跳,這麼快? 宋别道:雖說有沒有苗賀齡捧着國書再次入朝,已無關大局;但能盡快動作,追他回頭,總是好的。

    太子爺千萬記得,這一步步望上走,最要緊的就是名正言順四個字。

     段秉深知其中利害,點頭道:是,先生說的是。

     太子爺。

    王桂在水渠那邊呼道,北門關傳來急件。

     拿進來。

    段秉向宋别望了一眼,想來是白東樓有所舉動了。

     宋别笑道:正是時候!想不到白東樓如此善解人意。

     段秉從王桂手中接過軍報來,細細看過,不由也笑出了聲,果然、果然。

    他已整兵北上,夾擊椎名壽康去了。

    如今越海大營已是空城,這不是天助我也? 宋别微笑——這蒼天之神确實秉性惡劣,這等弑父篡位的逆臣賊子也能得蒙上天眷顧,登于寶座之上,統治萬民衆生,那麼自己一家的遭遇又何足為奇? 蘇先生,你說呢?段秉得意之下,不禁追問半晌沒有做聲的宋别。

     那還用說麼?宋别大笑。

     兩人将軍報又看了一遍,接着商讨布兵行軍之事,天色漸晚,忽聽院中腳步雜亂,段秉擡起頭道:大概是王桂請膳,先生請一同用吧。

     太子爺,太子爺。

     透過門簾可以看見王桂直着脖子叫,臉亦漲得有些紅了,象是從遠處直奔過來。

     做什麼慌慌張張的?段秉門前向他招手。

     王桂跨過橋來,在段秉耳邊道:太子爺,戍防京師的馬堅領兵将太子府給圍了。

     胡說。

    段秉尚不相信,呵斥王桂道,怎麼會? 王桂急道:太子爺還不信?如今幾條街上都是馬堅的人馬層層把守過來,大門外的小厮都吓得了不得。

     馬将軍可曾在外請見太子呢?宋别在内忽然問。

     這個王桂一怔,奴婢還不知道,看見門前情形不對,便趕緊來報信了。

     自去年九月,段秉手下大将馬叙領兵圍攻段乘府邸,将之絞殺之後,段秉府中的人便開始有事沒事大驚小怪,段秉雖為此煩惱,卻因宋别勸說,總是以安撫為上,從不亂加訓斥,現在一樣按捺住脾氣,耐心對王桂道:你卻想一想,馬堅是什麼人?他與他兄長馬叙自少年時便随我出入,都是我難得的死士。

    這時他來圍我的太子府做什麼? 啪。

    王桂扇了自己一個嘴巴,連聲道,是奴婢荒唐了,是奴婢發了昏。

    奴婢這便去問馬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