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于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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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這隻快船不大,前後兩個艙,趙師爺的兩個箱子擺在後艙,讓出前面涼快的座艙給于步之。

    于步之謙讓不過,最後讓小厮在前艙安排了行李鋪蓋。

     船老大吆喝一聲,船工便忙着解纜繩,後梢兩個人撐船擺舵,小船順着江流漸漸離岸。

    于步之立在船頭,望着兩岸景物飛逝,怅然若失。

     趙師爺在内道:于大人,裡面坐吧。

    若被皇上的細作看到就不好了。

     于步之淡淡道:我在京城兩三天,要看到早就看到了。

     趙師爺在裡面幹咳了兩聲,便不再說話了。

     這就要過燃春橋,磨得光亮的青石反射着灼烈的陽光,看起來似乎是湛藍天空中雪白的三抹浮雲。

     景儀?于步之突然呼了一聲。

     橋上青年的面龐被陽光照得慘白,正雍容地微笑着,似乎雲端的君主。

    于步之抹去眼角的淚痕,向他揮手。

    成親王也擡起手來,卻默默搖了搖。

     是王爺?趙師爺從艙中疾步出來。

     于步之玫紅的唇中透出低低的歡笑,正是王爺。

     什麼東西從成親王下颌滴落,在陽光中璀然生光。

    于步之揚起臉來,看着它在烈日下蒸騰無蹤。

     趙師爺似乎在他身後歎了口氣,于步之來不及細想,小船已沖入橋下的陰暗裡。

    他沿着船舷側的甲闆,奔到船尾,待頭上又是無際藍天時,成親王已然不見了。

     小船穿過望龍門,出離都時,大概是日落時分。

    再向前行,船火零零散散亮了起來。

    船老大生火準備了晚飯,趙師爺從行李裡捧出酒來,邀于步之共飲。

     我家大人頭痛,不想飲酒。

    于步之的小厮回道。

     那怎麼可以?趙師爺嗔道,将酒菜端到于大人艙裡。

     船老大嘿嘿笑着,捧着食盤跟去前艙。

    于步之正就着燈光看書,笑道:有勞,不過我真的不吃酒。

     有什麼要緊?趙師爺道,隻要大人保重身體,多吃飯菜,就是給了學生和船主的面子。

     那是自然的。

    于步之搬開桌上的筆墨書籍,讓船老大布席。

     離水出的鯉魚格外的鮮美,每條船上又有各自獨到的烹法,于步之嘗了一口,不禁叫好。

     大人喜歡,就是給小的臉上貼金。

    船老大憨憨道,自去船尾吃飯。

     趙師爺看了看已然黑透了的天色,轉回頭來笑道:于大人還惦記王爺和祝純的事? 于步之被他說的一怔,有什麼可惦記的? 學生告訴大人一件喜事:那祝純已然死了。

     什麼?于步之大驚,死了? 趙師爺歎了口氣,就是讓皇上的細作所殺。

     怎麼會?于步之手中的筷子掉在桌子上,明明是在船上密謀,如何讓皇上的人得知?那祝純武功很高,不應輕易為人所殺。

     非但是輕易,而且還是神不知鬼不覺。

    大概是半夜死的,王爺到早上才察覺。

     于步之臉色一沉,王爺和他 這種時候于大人還計較這個?趙師爺不悅道,且想一想王爺的處境岌岌可危,别說日後舉事,就是現在稍有異動,皇上的刺客便能取王爺性命。

     于步之急道:景儀現在要不要緊? 現在倒也無妨。

    趙師爺施施然道,王爺想了一個主張,用密折将東王的詭計禀奏皇上,皇上隻道王爺為探東王虛實,不但不會深究,還會褒獎王爺呢。

     那就好。

    于步之松了口氣,轉念道,這與你在驿站所說的大徑相庭,到底哪個是真的? 哎!趙師爺道,大人聽我說完就知道了。

    是我不放心,勸道:皇上并不是那麼天真的人,王爺可不要弄巧成拙。

    王爺笑我不省事,說道皇上還沒有子嗣,隻要瞞過這幾個月,皇上回京時再出個變故,這天下還不是歸王爺所有? 于步之打了個寒噤,緊緊閉着嘴不說話。

    趙師爺接着道:就怕有人知道王爺的真意,讓皇上查問下來,漏了餡。

     于步之嘭地靠在後面的艙闆上,張大眼睛看着趙師爺。

     趙師爺打量他的神色,撫掌道:于大人不愧是王爺的知己,果真聰明絕頂。

    學生說的,就是于大人了。

     王爺要殺我?于步之搖着頭,不會的。

     王爺當然舍不得。

    趙師爺湊近了些,道,我卻勸王爺道:小不忍則亂大謀。

    于大人文臣出身,并無那種視死如歸的血性。

    王爺還記得當年太後的闆子才下來,于大人就将與王爺的交情全盤托出,太後賜了他白绫毒酒,他卻哭哭啼啼,不肯了斷。

    若非皇上趕到求情,已然讓太後宮裡的人絞斃。

    王爺将大事交給知心的人辦,原無不妥。

    但此刻收拾殘局,萬不可念一點舊情,生半分不忍啊。

     王爺卻道:容我想一想,等我寫完這個折子再議。

    我便一直等在王爺身邊不走,王爺惱了,問我緣何不退,我道:殺與不殺,這個折子的寫法會有天壤之别。

    學生這就要聽王爺的決斷。

     于步之在桌下攢緊拳頭,冷冷道:你如此妄言,王爺豈會聽從? 王爺自然不會聽,趙師爺歎了口氣,反而罵了我一句逼人太甚。

    我便跪在王爺腳下,苦苦哀勸:學生跟從王爺,是仰慕王爺的智慧風采和王者氣度,隻需時日,必能成就霸業。

    隻要學生辦得到,願将此江山謀與王爺。

    王爺因一時婦人之仁,痛喪大好前程,不單是王爺的遺憾,更讓學生抱憾終身。

    王爺雖知我說得不錯,卻仍護着于大人,道:他為我險些斷送性命,他為我抛棄仕途,這些都不計了麼? 于步之抽了一口氣,掩面輕輕啜泣起來:有他這一句話,我死也便死了。

     王爺是珍愛于大人的,于大人也有值得王爺愛慕之處。

    但天下俊傑何止于大人一人?文武雙全,擅弄權術者眼前不就有一位? 誰? 辟邪啊。

    趙師爺笑道,想必于大人沒見過。

    隻要一見到辟邪,王爺的心可就都在他身上了。

    于大人還不知道吧?我對王爺道:王爺自己想,以辟邪之絕色比之于大人如何?以辟邪之智謀比之于大人如何?以辟邪之勢力比之于大人如何?王爺喜歡他也非一日,到底是哪個更值得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