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栖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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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時尚有少女純真的光彩,擦淨淚痕,拉着辟邪枕在她柔軟的懷抱中。

     辟邪隻覺多年來心神俱憊,從未有如此安逸,窗外歌韻稀聞,夜雨仍急,眼前紅帳上朵朵燦爛牡丹也漸漸迷離起來。

     九爺!沉睡中有人輕輕晃動自己身體,辟邪猛地睜開眼,紅光照目,已是白晝。

    枕邊的海琳早已不見蹤影,前來喚醒的卻是栖霞。

     什麼時辰了?我二師哥呢?辟邪睡覺從來驚醒,不料昨夜無夢,連海琳起床出門都不知道。

     栖霞道:二爺一早便回宮了,見九爺沉睡,不讓驚動,說是皇帝知道,讓九爺好好歇着就是。

    奴婢眼看午時了,怕爺耽誤了什麼事,才來催起。

     辟邪坐起來道:是有些晚了。

    由栖霞伺候披上衣裳,轉眼看見手臂上被海琳指甲刺傷的地方早用小寒絹的絲帕包着,想起些什麼來似的,怔了怔。

     九爺是累了,也不知多少年沒睡過安穩覺。

    栖霞低頭替他着鞋,不由語聲哽咽。

     我不再是九爺了,辟邪微笑道,叫六爺便是,姐姐也不要自稱奴婢,别人聽到不好。

     是。

     多少年不見了,還沒有替母親給姐姐陪過不是,姐姐過得還好麼?此問出口,辟邪便覺多餘,當年曾手把手教他寫字讀書的王府女官,隻因母親嫉妒排擠,竟緻流落風塵,還有什麼好日子可過。

     栖霞卻笑道:這話從何說起?是我遇人不淑,怪不得王妃。

    老王爺出征回來第一件事便替我殺了那個無賴全家,又贖我出來,買了這間院子給我,如今我名冠京華,明着使喚的人便有一兩百個,又能替爺分憂,有什麼不好? 栖霞十八年前選入顔王府中,因她有些才女的名聲在外,顔王指名兒服侍教導九子顔久,側妃鄭氏怕她分寵,趁顔王攜長子顔铠和顔久出征之際,将她指婚嫁給禮部小吏隋安為妾。

    隋安家裡正室是個悍婦,将栖霞又打又罵不說,自己也是個衣冠禽獸,好賭成性,欠了人巨債,最後竟将栖霞賣入青樓。

    辟邪現在猜測顔王将隋安一家殺盡,替栖霞贖身購宅也非全然出于急義善心,最終不過為在京中多布一路眼線,栖霞卻不曾有半點怨恚,稱得上以德報怨了。

     栖霞又道:這些年隻從姜爺和二爺口中得知六爺消息,想不到昨夜一見,爺已經長成這麼大了。

    爺随老王爺出征時不過七歲,臨行那天還是我給爺穿的鞋呢。

     辟邪回想顔王書齋窗前,陽春如畫,她素手把筆執教,是何等溫柔清雅,如今見她容色仍與當年無異,眼角眉梢卻多浸風塵滄桑,十多年過去仍是孑然一身,兢兢業業替自己掌管京中八十二處人馬,心中早讓險惡伎倆占去大半,而自己也變得陰狠狡詐,一師一徒當年那些純真高貴氣韻都已蕩然無存,此時都覺面目全非,一時相對無語。

     栖霞挪開目光,勉強笑了笑,低聲道:爺今後若還來,我總在這裡等着。

     辟邪點了點頭,我今後有事要在宮外辦,就上你這裡來。

     栖霞推開北窗,六爺看。

    窗外一片修竹,青翠蔽目,這片竹子後面牆外,還有兩棟小樓,在北街上開了小角門,确實隐蔽。

    爺要來時,隻管從後門進,無人知道。

     辟邪道:這便好,你自己也要小心。

     漱口洗面之後,吃了些清淡茶點,辟邪微作猶豫,才道:姐姐,那個海琳我很喜歡,姐姐今後不要勉強她。

     栖霞不由一笑,不用爺說,我省得。

    這裡還有一件事,那個紫眸,爺還記得麼? 霍炎的那個紫眸? 栖霞沉着臉點了點頭,這個姑娘,最近有些不安分啊。

     辟邪皺眉道:還是那個姓安的? 正是,栖霞道,原本不用爺來操心,不過我想事關十幾條人命,還當回爺知道。

     辟邪淡淡道:你照辦就是了。

    這便起身出門,外邊雲雨已過,正是暖洋洋的正午,見小厮捧了昨晚用的雨具過來,隻道放在你們院裡吧。

    頭頂上花窗吱呀一聲開了,是海琳聽見辟邪的聲音,從屋中探出臉來對他嫣然一笑,将手中一朵海棠輕輕抛下,才又速速将窗戶關上。

    辟邪擡頭望了一眼,拾起花别在衣襟上,款步而出。

     白日裡的蘭亭巷畢竟冷清,幾個老奴在各自門前掃街,路上還有些酒樓的夥計挑着食盒往樓裡送台面。

    縱然竹蓬底下蔭涼,見這種光景,仍是讓人慵懶得打不起精神。

    迎面倒有個年輕人低頭走得甚急,辟邪離他尚有七八步開外,便聞得他身上濃香,心中就覺好笑。

    果然那年輕人身形突動,閃至辟邪面前,伸手來探他襟上海棠。

    辟邪手指微彈,勁力刺在年輕人手背上,衣袖拂動,帶着他的身子猛轉一圈。

    年輕人好不容易穩住下盤,握着右手,呲牙咧嘴地忍痛。

     辟邪笑道:你喜歡,就給你。

    伸手在襟上撣了撣,那朵海棠從他懷中跳将出來,嗤地插在那年輕人的鬓角上。

    讓沈兄苦候一夜,真是失禮,這花兒隻當在下賠罪了。

     沈飛飛讪讪然将海棠摘下,道:你怎麼知道小生在此等候? 昨晚沈兄跟了一路,在下還是知道的。

     沈飛飛恬着臉上前笑道:前些天你叫人傳了信來,說那個胡老頭的閨女早就歡歡喜喜地嫁了人,李師才肯放小生脫身,小生承情,這裡先謝過了。

     辟邪點頭道:那就好。

    轉身就要走,被沈飛飛上前攔住。

     可惜那李師又逼着小生答應了他一件事,非要小生替他找到你不可。

    小生尋遍京城,都沒有你的消息,還以為今生今世就要流落京師街頭,想不到,沈飛飛将辟邪身上宮衣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原來是宮裡的公公,難怪找你不着。

     辟邪冷笑道:找不到我,沈兄大可一走了之,沈飛飛從來也不是什麼重諾守信的人,隻怕裡面還有些别的緣故吧? 沈飛飛隻得陪笑道:明珠姑娘還好麼? 好得很呐,勞沈兄挂念了。

     辟邪拱了拱手,再欲脫身,沈飛飛急忙道:且慢。

     你已找到了我,隻管和李師去說,現下可不要耽誤我正事。

     沈飛飛道:李師這個人雖然兇神惡煞,其實是個實心眼兒的二百五,小生和他說了不要緊,隻怕他當真闖入宮中找你,你們怎麼說也是師兄弟,能眼看他去送死? 辟邪笑道:沈兄,你在江湖上也是個成名人物,十六歲上就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現今怎麼變得菩薩心腸? 沈飛飛正色道:若是别人,我才不管他死活。

    李師天真爛漫,是真正沒有半點壞心的人,若他被你坑死了,我和你沒完。

     辟邪失聲一笑,才要說話,卻見沈飛飛望着自己身後眉開眼笑道:好了,找你的正主兒來了,你和他說吧。

     辟邪暗自後悔讓他的緩兵之計拖住,回身果見李師仗劍飛奔而來,口中兀自大喝着:辟邪,你别跑! 真是冤孽。

    辟邪不由長歎一聲,上前劈頭蓋臉就道,我欠了你銀子麼? 李師璀璨笑容凝固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