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寶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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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穿着一件新做的紫色箭袖夾衫,神采飛揚地領着人進了紫南苑宮裡已換了春衣成親王見這件夾衫裁的甚窄,倒襯得皇帝肩寬腰細,一派英武。

     原來皇上在試新衣裳。

     皇帝笑道:母後說宮裡的衣裳一貫寬大,年輕人穿了不免顯得頹唐,今年針工局就改了樣子。

    母後還說,如果你喜歡,叫針工局一樣做給你。

    說着戴了扳指,接過吉祥奉來的弓箭,拉開就射,一箭正中紅心,跟的二三十個太監一個勁轟然叫好。

     成親王苦笑道:騎射這種事,臣從小就不如皇上,穿了新衣裳一樣還是甘拜下風,何苦花枝招展地丢人現眼。

     皇帝道:今天有件新鮮事,太傅劉遠上折子稱病,要在家休養,他吏部尚書的差事還兼着,叫他的學生蔡思齊代管。

     定是昨日皇上将他訓斥了,他自己要在家裡思過。

    如此一來,皇上倒可耳根清靜一陣。

     皇帝微微冷笑:耳根清靜麼,倒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成親王微微一震,射出去的箭立時失了準頭,脫靶倒也罷了,竟往一堆内監的人叢中飛去,吓得那些小太監抱頭鼠竄。

    皇帝身邊的太監見慣了這種情景,都一本正經地視若無睹,隻有皇帝拍拍成親王的肩膀道:到今天我對你的弓法實在是忍無可忍,你騎射的老師是誰,我替你革了他的職,問他誤人子弟之罪。

     那倒也不必讓皇上為難,成親王笑道,臣的老師雖說不是兵部的上将,卻是母後親信的侍衛統領,母後現正在慈甯宮問他的話,皇上今日饒了他也罷。

     ※※※※※ 失手了?太後一皺眉,放下茶盞,難怪今日朝中風平浪靜,還有劉遠的折子遞上來。

     臣有負太後懿旨,罪該萬死。

    賀冶年連連叩首。

     太後微笑道:什麼懿旨,不過是件小小的閑差,賀卿不要當真。

     是,是。

     不過你辦事一向老成,這次失手,其中定有蹊跷。

     太後主子聖明。

    臣手下的人回來禀報道,在劉府裡遇上兩個高手,其中一個以一敵五不落下風,另一個更是會施邪法,向他射去的箭竟能倒射回來,臣派去的人實在不是他們的對手,有一人右手被廢,能全身而退已是萬幸。

     太後微一沉思,轉頭望向身邊的女官洪司言,道:你有沒有覺得聽起來象一個人? 洪司言變色道:難不成七寶太監還在京城? 這萬萬不會,賀冶年道,臣已奉太後懿旨派人緊盯着他,昨天的回報說他現在青州,病倒在客棧裡。

     太後道:七寶即便還在京中也不會與哀家作對。

    轉而向賀冶年道,賀卿,你且撫恤受傷的侍衛,既然一擊不中,也不必死纏爛打了,跪安吧。

     太後見賀冶年行禮退出後,才問洪司言道:你覺得如何? 太後若放任劉遠那老兒,隻怕他會惹出事來。

     這倒不怕,太後指指幾案上的一堆奏折,道,他學的乖巧了,今天上折子稱病,總算能讓人太平一陣。

     放在朝中總是心腹大患,要不找個借口 原先的三個顧命大臣已經殺了兩個,劉遠在朝中學生同黨甚多,就怕他們事後蠱惑人心,煽動皇帝與我做對,此時萬萬不能再明着動他。

    他的女兒嫁在九門提督袁家,原本想他被強盜刺死,袁迅京城戍備不力,自然脫不了幹系,再讓賀冶年接任九門提督一職,朝中自然沒有劉遠吵鬧,宮門外也變作是我自己人,如此一石二鳥,自可将劉遠一黨連根拔起,想不到竟有人插手,如今隻恐袁迅已在天德大道加強戒備,再派刺客,不但不能得手,隻怕還會洩露身份。

     不知那兩個橫插一腳的人物又是誰。

    武功既然高,為何不将刺客拿住審問? 太後笑道:還用審問麼?那兩個人肯定一早知道是宮中的侍衛,怕撕破大家的臉面,故意放他們回來的。

     這倒不錯,劉遠若非知道是宮裡的刺客,以他的性格怎會托病賴在家裡? 太後歎了口氣:劉遠的人是好的,政見也不錯,隻是不該逼得皇帝太急,如今緩一緩,對大家都有好處。

     洪司言道:說這話太後主子也許會生氣,不過,主子娘家幾位王爺也實在過分,皇上小主子的脾氣若象太後,遲早會出大事。

     太後道:你說的不錯,到時玉石俱焚,讓他們後悔去吧。

     ※※※※※ 這日就有針工局的人來為成親王剪春衣,成親王本不喜歡理睬這種事,但聽人回道為首的是采辦太監辟邪,便一疊聲着人去叫。

    成親王素有潔癖,不喜歡别人在身上擺弄,今天倒是笑嘻嘻等到兩個内監量完尺寸,才對辟邪道:我知道你棋力高強,既然來了,不如陪我下一盤棋。

     王府的師爺在花園裡擺了棋盤,在一旁陪看。

     坐。

    成親王笑道。

     奴婢僭越了。

    辟邪行了禮。

     辟邪提黑子以三連星起勢,成親王也用習慣的三連星應對,卻見辟邪落子的手指晶瑩剔透,在春日下散發着絲絲涼意,不由一怔,轉而望着他的臉,見他容色淡靜,微微含笑,心中不由一蕩。

     王爺。

    辟邪見他走神,不由提醒一句。

     啊,對。

    成親王這才接着落子。

     幾十手下來,辟邪的棋路中規中矩,但成親王總覺任自己翻騰變化,對手的棋力卻猶如浩然煙海,從容應對,不動聲色。

    一局下來,兩人竟是和局。

     成親王笑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赢我,這棋再下,我不過徒然丢醜。

     辟邪起身行禮道:王爺過謙。

     棋是不下了,成親王突然牽住辟邪的手,柔聲道,不如在這裡陪我吃了飯再走。

     成親王的舉動甚是突然暧昧,辟邪的神色卻不見些微閃爍,笑意毫不動搖,隻是慢慢将手抽回來,道:王爺厚賜,卻之不恭。

    隻是天色已晚,隻怕宮裡下匙,不敢再留。

     成親王無奈,令他跪安,見他遠去之後才笑着問身邊的趙師爺:如何? 冰清玉潔,絕色!趙師爺啧啧贊道,不過,學生勸王爺還是不要打他的主意好。

     怎麼? 這個人心智拔群,處事鎮定,喜怒不形于色,決非善輩。

     成親王仍不肯死心,追問道:何以見得? 觀棋知人罷了,趙師爺道,不是學生哄王爺高興,王爺這等的天縱奇才,學生平生僅見,但适才觀局,便知這個辟邪的狡慧 成親王笑道:你這是在哄我高興?你是想說他的智慧更遠在我之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