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李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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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計較幾千兩銀子? 胡老伯道:你這老鬼,為什麼要搶了我的話說?陸将軍,我胡某人别的沒有,好馬倒有千匹,遠比這老鬼的馬壯,朝廷打仗且牽了我的馬去用。

     陸過笑道:兩位,六兩的價錢是議好了的,不要客氣。

    兩位都是重氣節的英豪,陸某在此多謝了。

    他起身一揖到地,被呂彤伸手攔住。

     其它牧民也道:既然胡、李、呂三家都答應獻馬,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

    隻是我們小本經營,比不得他們大戶。

    将軍說戰後朝廷會歸還馬匹的銀兩,可是當真? 呂彤道:各位,我雖然是個粗漢,卻也是生意人。

    我做這筆買賣,不為别的陸将軍說的話,我信得過。

    他豁出自己性命不要,飛箭先來救我,我呂彤瞧得清楚。

    這樣的漢子,難道不是誠信之人麼? 衆人都在喝彩,陸過不料這麼快就大事商定,興高采烈地喝了幾杯,鬧到夜半實在難以支持。

    牧民們盡興而歸,扯開嗓子圍着篝火歌唱。

    呂彤和胡老伯還在擡杠,氣哼哼道:你家的母馬拐了我的馬,生的良駒都被你占去,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呢! 嘿嘿,胡老伯臉上泛着紅光,不提這個也罷,你兒子拐了我大閨女做了媳婦,我卻說什麼沒有!小伍子,外公家裡大,回去跟外公住,你黑子哥哥等着你去玩呢! 李怒撲哧一笑,趕了兩個老頭出去,在外邊靜靜替陸過放下簾子。

    篝火被隔在外面,帳篷裡又是一暗,李師瞪大眼睛仰面朝天躺着。

    陸過透了口氣慢慢道:今天,是我第一次殺人。

     李師默默眨了會兒眼睛,在歡快的歌聲中翻了個身,我也是。

     此後一個月裡,陸過、李師連同胡、呂兩家的東主夥計四處奔走,勸說牧民獻馬參戰。

    八月頭上,各處牧場便陸續回撤至白羊府内,将馬匹交入白羊牧苑,陸過命同來的參事調了人,把牧民所獻逐一登記在冊,除去種馬、馬駒等,最後陸過在白羊征得的戰馬共有兩萬五千多匹。

    剩下的,隻是銀兩這一件事了。

    陸過抽空關上門,獨自取出皇帝的密旨,解開明黃的油緞套子,裡面先落出了一封書信,信封上字迹端正,卻浸透冷然的寒意。

     白羊州鹽政?陸過一怔,再展開密旨卷軸,仔細觀看,更是大惑不解。

     次日連同了參事和李師,陸過來到白羊州鹽政衙門,求見鹽政徐累。

    李師不是官場上的人,把三人馬匹拴在樁上,便走到樹陰底下抱着劍等候。

    才小半個時辰,徐府正門大開,徐累恭恭敬敬送了陸過出來。

    賓主客套一番分手告辭。

     怎麼樣?李師問。

     陸過皺眉道:銀兩已有了。

     十五萬兩? 正是。

     李師也咂舌道:我糊塗了。

    這買馬一事與鹽政何幹?十五萬兩說給就給,一點也沒含糊麼? 陸過搖頭道:我也不明白,隻怕問了六爺才知道。

    他命參事帶着徐累的銀票,去錢莊調齊銀兩,明日起向牧民支付征馬銀,自己便和李師出城前往白羊牧苑。

    行到途中,忽見西邊飛塵沖天,黑壓壓的馬群頃刻到了眼前。

    陸過和李師駐馬一邊相讓,三千多匹馬潮水般奔騰,年輕牧民往來奔馳,清亮的吆喝從蕩人心魄的馬蹄聲中透出來,手中的鞭子打着轉在空中噼啪脆響。

    一個彪悍青年轉臉望着陸過,石雕般英俊堅韌的臉上突然綻開大笑,向他們揮手,哎 哎李師也興高采烈地擺動胳膊。

     遠處一個圓臉的少年更是發瘋似地在漫天塵土中揮手歡笑。

     認識?陸過問。

     呵呵,怎麼不認識?那孩子是我兄弟樂子兒。

     另一個呢?陸過覺得自己好像不喜歡那個英俊青年,懶洋洋地問了一句。

     李師笑道:那是陶铮,過兩天他便和怒兒成親了。

     是、是嗎?陸過被灰塵嗆得咳了一聲。

     李師仔細地打量他的臉,你怎麼了,嘴唇也是白的。

     陸過笑道:我的傷口痛。

     少來吧你!都好了一個月了。

    李師也笑了。

     八月二十二,李家的大小姐怒姑娘出閣的好日子。

    草原上的親朋好友聚在陶铮簇新的雪白帳篷前,在夕陽下高唱贊歌,新娘從西騎馬徜徉而來,猶如晚霞拂地。

    陶铮揭蓋頭的雙手不住顫抖着,惹得衆人一陣大笑。

    李怒绯紅臉龐上漆黑的眼睛慢慢擡起來的那瞬,陸過就知道,今天必定要醉了。

    烈酒燒喉,心痛欲裂,讓他不知何時離開了熱鬧的人群,伸開四肢仰面躺在地上,芳草帶着天空無垠的氣息,讓他倍感孤單。

     在這兒幹什麼呢?李師手裡提着酒壺坐在他身邊,凝望銀河。

     陸過道:不成了,我已聞不得酒氣了。

     南蠻子!李師笑了起來。

     遠處仍是歌聲不斷,李師仰頭又幹一杯。

    我說陸過,他道,明兒我們就回京了,你可有什麼要緊事還沒辦成的麼? 陸過想了想,搖頭道:沒有,白羊的事都辦完了,不必再留。

     聽你口氣巴不得早些走似的。

    李師略有不豫之色。

     我是南蠻子,陸過道,你知道的。

     李師呵呵地在笑,隻是自那之後,再也沒有嘲笑他是南方人,以至陸過覺得回程的一路上竟有些心虛和無趣。

     九月初九,重陽。

    皇帝侍奉太後登城北玉指山禮佛,朝中府寺部院大員均都随行。

    陸過才回京,以為今日得閑歇假,卻不料一早收着了辟邪的貼子,忙驅馬至飄夏橋赴約。

    夥計殷勤地接了缰繩去拴馬,陸過擡頭,辟邪已在暑樓頂層的窗口看着他微笑。

     好馬!辟邪一見他便贊道。

     李師也在座等着,道:那是我妹妹的馬,陸過原來的那匹又老又醜,不像話,我妹妹受了他的恩惠,便送他駿馬還情。

     陸兄此行順利,差辦得極好,皇上都甚是嘉許,陸兄一戰成名,今後飛黃騰達,可喜可賀。

     公公取笑在下了。

    陸過道。

     辟邪舉杯道:重陽登飄夏,青雲瞰京華。

    說的就是陸兄今日的得意,且幹了這杯。

     三人入席,陸過道:有幾件事,在回明兵部之前,想先請教公公。

     哦?辟邪用帕子捂着嘴嗽了一聲,笑道,不敢當,陸兄的見解總是高明的,我在此領教。

     陸過從懷中取了個折子給辟邪道:公公請看。

     辟邪飛快地讀完,微笑道:茶馬制? 正是。

    陸過指着李師道,還是多虧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