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大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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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王遭逆賊行刺,一個時辰前駕崩于靜遠宮。

     此言一出,整條街上頓時炸開悲聲,段秉握拳捶地,泣不成聲。

     王上節哀。

    那侍衛首領一邊哭,一邊道,先王遺體還在靜遠宮,王上快請入宮,為先王裝殓。

     這是正事。

    段秉由人攙扶起來,坐上馬去,一面回頭問那侍衛首領,可曾拿到了刺客? 那侍衛首領見他灼灼然目光兇惡,立時吓得止住哭聲,呆了半晌,才道:臣等無能,雖在殿外圍住刺客,卻不料刺客武功高強,最終還是讓他們走脫,隻在瀾月園牆邊找到一具刺客屍首。

     走脫了?段秉大吃一驚,怎麼會走脫? 刺客武功高強 住口!段秉勃然大怒道,先王将性命托付于爾等,不料爾等非但無能,更是職責懈怠。

    眼前先王大喪,暫不與你們計較,等朝廷平靜了,定要問你們的罪。

     這侍衛首領知段秉觊觎王位已久,又難得為人頗公正講理,從不遷怒于人,故而興沖沖趕來哭喪,搶先叫一聲王上,哪知段秉一反常态,将他劈頭痛責,還要治罪,當真弄巧成拙,心下懊惱,着實難以言喻。

     他不敢再看段秉陰沉的臉色,一路小心翼翼服侍,眼前王宮大門已開,京畿戍衛大将馬堅當先策馬過來,他更是如蒙大赦,連忙告退。

     馬堅已摘去盔上紅纓,泣道:王上萬請節哀,如今要務當為先王裝殓,加緊城中戒備。

     段秉道:先王駕崩噩耗傳出,舉國悲恸。

    若不立即緝拿刺客歸案,萬民睽睽衆目之下,寡人如何當得起一個孝字? 馬堅道:王上聖明。

    刑部官員差役,京城禁軍都已聞知噩耗,已然在宮門前候命,隻等王上驅遣。

     好。

    段秉用力握了握馬堅的手,點頭道,聽說侍衛當場擊斃刺客一人,屍首可曾嚴加看管? 馬堅道:臣親自察看完畢,交給手下人停在屋内,嚴加把守,不得閑雜人等走近。

     好。

    段秉大喜,攜住馬堅臂膀,泣道,可見你做事妥當,才堪大用,不枉你兄長臨終托付舉薦一場。

     馬堅悲聲道:這等要緊時刻,王上還能記得臣的兄長,兄長在天有靈,必定歡喜。

     他二人密密地說話,不覺已過宮門,朝中大臣聽見鐘聲不祥,多數已趕來候命,門前哭聲大作,見段秉騎馬過來,更是伏地嚎啕。

     段秉忙下馬将年老重臣摻起,敷衍了幾句要緊體面的話,又帶領衆臣往靜遠宮向先王行禮。

     此時靜遠宮早為馬堅兵馬團團圍住,馬堅上前道:先王遺體就在裡面,未免驚動先王英靈,王上進去,陪同的大臣還是不必太多為好。

     衆人點頭稱是,段秉當即請了宰輔二人,一同進殿驗看先大理王段希遺體。

     靜遠宮内卻是死寂,入内來的人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空落落四周回聲,更像是走在墓室的甬道裡。

    宮内四處的房門已被搜檢的士卒打開,内臣宮女床上的帳子也被撩起來,望去都是衣衫不整的死屍。

    靜遠殿門前值夜的八個太監看來是被人瞬間取了性命,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宰輔二人渾身亂抖,掩面不敢再看,隻是一疊聲地道:好狠毒的刺客!天良泯絕,更有什麼是他們不堪做的。

     這話說到了段秉的心事,隻覺此處恻恻陰風,帏幄之後,更似有利刃無聲無息,就将蛇信般吐出。

     段秉打了個寒噤,四處環顧,問道:先王 寝殿中。

    馬堅低聲道。

     先大理王段希安然躺于榻上,雙目緊閉,雙手交疊于胸前,看來并無傷痕。

    宰輔二人在榻前叩頭,看過段希遺體,都是大松了一口氣。

     先王遺容未受損毀,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先王少年時安樂自在,從未吃過什麼苦,段秉望着段希面容,道,至壯年逢國難,從此再無片刻逍遙快樂的日子,做兒子的看來,先王這些年來隻是在王宮中受罪 這些話确是他的真心實意,想到段希一生戰戰兢兢維持殘局,到晚年國力稍有起色,卻又看着禍起蕭牆,兒子自相荼毒,最後不免還是由儲君遣人刺殺,段秉覺得父王這樣的王位,着實坐得不值。

     如今先王走得似乎平靜,兒子心裡不知是喜是悲他仿佛擔心被人察覺自己真的悲從中來似的,慌忙摸出手帕默默拭淚。

     叫人進來罷。

    段秉對馬堅道,替先王裝殓要緊。

     宮中此時起便忙着趕制分發孝服,更換陳設帷幕,待召群臣入内,拟定治喪的大臣名單,以及行禮發喪日期等等,已然天色大亮,群臣都勸段秉稍歇。

     段秉執意不肯,由群臣多次勸說,才道:也好,這一日各部定都忙得足不沾塵,大家都且回去稍作休息,午後在靜遠殿候旨。

     他回頭向着馬堅使了眼色,馬堅自然會意,等衆人退出,上前壓低聲音對段秉道:王上要看刺客的屍首? 正是。

     段秉唯今隻剩這一件事放心不下,顧不得休息,獨自跟随馬堅悄悄行至王宮西邊偏僻院落。

    守門的皆是馬堅的親兵,見嗣國王與馬堅遠遠來了,當即回避。

     馬堅推開門,讓段秉進屋。

    雖下過雨,無論如何還是夏天,陰暗的房裡飄散着淡淡的血腥味道,門一開,便撲面而來,段秉搖了搖頭,象是要驅散臉上粘糊糊的感覺。

     馬堅掀開蒙在屍首上的白布,段秉看了一眼,便長長松了口氣。

     你做得很好,段秉微笑道,這便可以叫刑部忤作進來。

     到下午,刑部忤作回禀道,身亡的刺客确實中箭身亡,從衣着款式質地看,是中原人,不過刺客面目已毀,早看不出原來的容貌。

     段秉暗道一聲蠢才蠢才,面上卻故作驚訝,道:中原人? 是。

     中原人為什麼要刺殺先王? 這個刑部尚書左右看了看,卻不見有人出來解圍,隻好硬着頭皮道,以臣看,先王嚴拒中原合兵平苗一事,中原朝廷 住口!段秉低聲喝道,仔細了,一旦做實,便事關兩國交戰,萬不要臆斷。

     是。

     将那刺客的衣物呈上來。

     刑部忤作戰戰兢兢上殿,搗蒜般叩過頭,将捧盒置于案上。

     段秉皺了皺眉,拿起扇子來挑弄捧盒内血迹斑斑的衣物。

    撲地,從衣物内滾出一個細小的竹管來。

    段秉問道:這是什麼? 這個那忤作看了一眼,叩頭道,小民不知。

     先前可曾看到? 那忤作唯恐段秉怪罪,抖作一團道:小民不記得了。

     段秉見他惶恐,知他不成事,隻得歎了口氣,你下去吧。

    他伸手便要拿起那竹管細看,一邊突然伸過一隻手來,抓住段秉的胳膊。

     王上,使不得。

    此人正是兵部大将魏振,主理苗